熬到日上中天,太后才挥挥手让众人散了。淑妃和周昭仪走在最前,分道扬镳,钱晓晓提着裙摆,扶着宫女紧赶慢赶去了周昭仪身边,面上带着灿烂又殷勤的微笑,似乎是想要攀上临华宫的高枝。
虞韶和蒋才人一起放慢脚步,落在了诸位妃嫔的身后。蒋才人拉着虞韶的手,“今天回去之后你还有别的事吗?”
虞韶琢磨了一会儿,赵煜今日大朝会之后还要惯例召见朝臣议事,一整个白天都不会来后宫。有太后这一番话,就连今晚,再来自己宫中的机会也不大。摇摇头,答道:“倒是一整天都闲着呢。”
蒋才人顿时神采飞扬起来,“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陪我一块儿回广明宫吧!咱们在一块儿玩着,打发打发时光。”
虞韶微微一笑,“既然姐姐盛情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得空着手上门了。”
蒋才人瞪大了眼睛,“我请你来广明宫中做客,若是还要你自带点心茶水,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就好好享受着,我定然要你宾至如归!”
阳光透过广明宫中高大的翠柏,洒下斑驳的光影,蒋才人将请安时戴在头上的小银冠也取下,一身窄袖玄衣,立于庭中,身影翩跹。手中剑柄轻握,剑势划破空气,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蒋才人脚下的步伐看得虞韶眼花缭乱,但繁复之间却隐有章法在其中,配合着手上的一招一式,身姿如风,灵动而不失稳重。
唰啦一抹寒光闪过,剑势收束,蒋才人立于庭中,竟连呼吸也丝毫不乱。
虞韶羡慕极了,连忙从杏儿手中拿过巾帕递给蒋才人擦去薄汗,“姐姐的身手也太厉害了。只可惜我看不懂姐姐的剑意,说不清楚其中的玄妙,只有满口花团锦簇的俗气恭维。贸然说出口,倒像是玷污了姐姐的剑术。”
“嗨!我是个不爱读书的,什么剑意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只觉得每天舞上一回,便心情舒畅了。若是再有人对着我夸上两句厉害,那更是连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那我可算是歪打正着了,姐姐的剑术厉害!厉害极了!在我看来就和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成真了似的。”
被虞韶这样一通夸,饶是大大咧咧的蒋才人都脸红了起来,赶紧道:“你既然来了,想不想也试一试?”
虞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也可以吗?蒋姐姐,我想摸摸你的剑,好漂亮啊……”
很快,虞韶便发现,习武这件事情,只有看蒋才人舞剑的时候是最简单的。蒋才人手里轻灵自如的长剑,放在虞韶这儿,却是两只手一块使劲儿才能勉强拿起来。纷繁复杂的步伐被虞韶一走像是笨鸭子学走路,一摇一摆。就连最基础的扎马步,蒋才人还没有数到一百个数,虞韶就摇摇欲坠地要向后倒。
好险有靠谱的竹影松声连忙上前扶住,才没有摔出个大屁股蹲儿。
虞韶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苦笑不已,“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像蒋姐姐这般剑气如虹了。枉我之前还觉得自己身体不错,比起许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要强得多,现在看来不过是纸叠的老虎,一戳就破!”
蒋才人教了虞韶一会儿,额头上出的汗倒是比之前自己舞剑的时候还要多。她笑嘻嘻地拍拍虞韶的肩膀,“别这样妄自菲薄嘛!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能安安静静地看上一个下午的书,可以绣出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这也是我想也不敢想的呀。
你从前没有基础,直接习武或许太难了。但可以试试八段锦,一样可以强身健体呢!”
虞韶又被蒋才人摆弄着,比画了好一会儿八段锦的姿势。这比起练剑要容易多了,虞韶也渐渐有了信心,两人一直比画到宫人们来催用午膳,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
一进屋,蒋才人就啪的一下倒在了罗汉床上,嚷嚷着“杏儿,杏儿快给我倒上一碗冰牛乳来,我要渴死啦!”
虞韶有样学样,也挤在罗汉床上,一块软软地倒下了。纳罕道:“这还没开春呢,姐姐就喝上冰牛乳了?可别冻坏了肠胃。”
杏儿端着冒着白气的冰牛乳送到蒋才人手上,她抿了一口,舒爽地叹出一口长气,“就是要冬日里吃冰才格外爽快呢!而且也方便,都用不上冰块,往廊下一搁就成了!而且我先天体热,又习武,身子好着呢,这点儿冰块可不碍事。”
“昭小主,您可别听我们家小主的。从前在府上,老爷和夫人也从不让小姐冬日吃冰的,小姐只能每次让大少爷帮忙瞒着,背地里偷偷吃。如今进了宫,上头没了管束的人,这才光明正大起来。”
“杏儿!你变了,你怎么能拆我的台呢!”蒋才人不满地抱怨起来。
“奴婢知道,自己说话,小姐定然是不听的。”杏儿嗔怪地看了蒋才人一眼,对着虞韶福福身,“如今有了昭小主和我们小主交好,您可得帮奴婢劝一劝。”
“我也从未冬日吃过冰呢,听蒋姐姐一说,竟也有些心动。”
杏儿看着自家小姐顿时得意洋洋抬起的头,心中叹息,完了完了,本来以为昭贵人大方得体,定然会劝小姐珍惜自身,怎么如今反倒和小姐站了一边。
竹影和松声也有些紧张地看向了似乎十分期待的虞韶。
不过……虞韶话锋一转,“前几日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还特地说了,我禀性寒弱,冬日更要多保暖,仔细调养,对于姐姐的冰牛乳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只能望梅止渴,聊以□□。”
蒋才人对上虞韶那一双似乎羡慕极了的眼睛,只觉得手中拿着的瓷勺都变得格外沉重。
“虞妹妹,果然你也和杏儿是一边的。明明知道我最看不得美人受委屈,却要这样看我,让我不心安。好了好了,这冰牛乳我尝了一口也算是解了馋,杏儿你拿下去吧。”
“姐姐怎么聪慧的人哪里看不透我的小伎俩。只不过是姐姐疼我,这才让我的阳谋能够奏效呢。”虞韶笑着拿手中的帕子在蒋才人鬓边的汗珠上摁了摁,“姐姐热得出了一头的汗,再吃一肚子冰块岂不是冰火两重天。”
蒋才人却笑道,“舍了一杯冰牛乳,换来美人拭汗,是我赚了才对。不过你方才拿了许久的剑,只怕现在腕子酸得很,我可舍不得劳动佳人,还是我自个儿来就好。
蒋才人接过杏儿递上的帕子在额上一抹,看着雪白的帕子上沾染的点点红痕,僵住了一瞬,懊恼非常,“哎呀!我忘了,今日去慈宁宫请安,我脸上涂了胭脂擦了粉呢,完了完了,这条好帕子是废了。”
虞韶扑哧一声笑了,蒋才人脸上的胭脂混着汗水,被她刚才那一擦,在两边的颧骨晕染出了两团偌大的红晕,配合着她呲牙咧嘴的表情格外滑稽。“好姐姐,与其心疼帕子,你还是先心疼心疼自己的脸吧!杏儿快去给你家主子打水来,要是让别人不小心看见了,还以为广明宫的蒋才人,换了花果山上的猴儿来住呢!”
快到晚膳时分,虞韶才从广明宫中离开。
竹影轻声道:“小主和蒋才人倒是一见如故呢。”
“蒋才人性格爽快大方,和她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确叫人轻松又愉悦。”虞韶想到拉着自己的衣袖依依不舍的人,不禁一笑,“蒋姐姐说后日要来咱们宫中做客。今日在广明宫中连吃带拿,过几日她来猗兰宫中,可不能亏待了她去。”
“看来今日来得不巧,阿虞有了好姐姐,满心只想着给旁人置办菜肴,看来是顾不得朕了。”
“皇上?”虞韶惊喜地回过头去,便看见灯火下,西窗旁,如苍松一般立着的修长身影,不是赵煜又是谁?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赵煜几步上前,将虞韶扶了起来,大掌将她的指尖握在手心。周遭的宫人见状,都如游鱼般退去。
“朕还担心你在宫中找不到说话的人呢,如今看来阿虞交朋友的能力似乎很是不错?”
虞韶眉眼弯弯,“是广明宫的蒋姐姐热情,主动和臣妾搭话,今日还特地请臣妾去广明宫用饭,要教臣妾练八段锦呢。”
“蒋才人……蒋庸的女儿?她这话没说错。你身子弱,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今日掌心却是暖呼呼的,想来也是八段锦的功劳。”
“蒋庸是个刚正的忠臣,他家的女儿也性格直爽,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你和她交好倒也不错。”
虞韶眉头一挑,指尖从赵煜的掌中掏出,轻轻点在男人绣着团龙暗纹的胸口:“哦?皇上看起来似乎对蒋姐姐评价很不错嘛。”
赵煜闷笑一声,抓住了虞韶的指尖,“怎么?吃醋了?”
“才不是呢,我心里敬仰蒋姐姐,虽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她若是能得皇上宠爱,我自然是为她高兴。太后今日才说,要让皇上多多雨露均沾呢,皇上若是喜欢不如就去广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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