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擦着额头的细汗走出正殿,一抬眼就看见小太监忙慌慌地往里跑。大总管才在皇上面前提心吊胆地伺候了一番,见手下人莽莽撞撞的模样就是眼前一黑,当即斥道:“着急忙慌的,成什么样子,规矩都被忘到哪里去了?出了什么事了?”
小太监忙奉承笑道:“大总管教训得对,奴才该罚。是猗兰宫的钱明公公替昭贵人送东西来了,奴才心里惦记着赶紧来给总管汇报,这才一时着急疏忽了规矩。”
方闻心中道了声阿弥陀佛,这猗兰宫的主子总算是有动静了,要不然自己可顶不住圣上的郁火。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挥挥手,“你倒是个机灵的,还杵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给皇上报信领赏赐去。”
“皇上,猗兰宫的昭贵人送了……”
“哼,朕这里难道是内务府吗?凭谁送了东西来也要宣扬一番,要朕抛下手里的折子,一五一十地对个礼单出来不成?”
小太监今日才第一次有机会面呈圣上,一听赵煜冷冷的语气,便吓得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奴才该死……”
方闻公公不是说进来报信就是领赏的吗?可没说过皇上回生这么大的气啊……
小太监怕极了触了皇上的眉头,哆哆嗦嗦地应道,“奴才这就把东西带下去——”
“罢了,送都送来了,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吧。”赵煜脱口而出拦住了吓得就要捧着东西往外跑的小太监,又气势汹汹地补了一句,“这样琐碎的小事情以后就不要再送到朕面前来了。”但因为说话的人眉眼温和,多少显出几分与故作冷漠的语气不统一的违和感。
小太监放下东西,忙不迭地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又领着了说是皇上因为自己办差勤谨赏赐下来的银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闻端着热茶走到赵煜身边,看向帝王手里拿着的花笺,“老奴眼拙,不知道这是宫中哪位主子的字迹,看着倒像是有圣上的三分神韵呢。”
赵煜横了他一眼,“你还眼拙,都人老成精了才对。”
如玉竹一般的指节捏着手中胭脂色的花笺轻转了转,“昭贵人习字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呵,旁人好歹知道炖个汤,做个点心送到紫宸殿来呢。这都几天了,她就憋了这么个小纸片过来打发朕。”
方闻笑而不语,看着皇上手中捏着那“小纸片”把玩了半晌,忽然道:“最近朝堂政事繁多,总是吃御膳房的菜倒是油腻没胃口。今日晚膳让钟师傅做几道清爽的江南小菜送上来吧。”
“哎哟这可不巧了,”方闻赶紧提示道,“皇上日理万机怕是注意不到这些小事,也怪奴才不好没有及时提醒您。之前小厨房的钟师傅,上个月您念在昭贵人入京多年不得回乡,恐怕想念江南风味,让钟师傅去猗兰宫先伺候着了。”
“皇上要是着急,奴才这就去猗兰宫传话,让钟师傅还回御前来伺候您……”
“咳咳”赵煜抵着唇轻咳几声,“不过是一个厨子罢了,赏了就赏了,朕还和一个小小宫妃争起来成什么样子。猗兰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朕还去不得了不成?给昭贵人传话,今夜摆驾猗兰宫。”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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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知道今夜皇上驾临的消息,猗兰宫中的宫人们早早地就忙碌了起来。皇上一连好几日都是在其他宫妃处落的脚,宫人们虽然不说,但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如今圣驾要来的消息一出,便好似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人人面上都洋溢着鲜明的喜意。
松声将满满一篮子玫瑰花瓣洒在浴池之中,扑鼻的馥郁将虞韶几乎冲了个跟头。“够了够了,我是要伺候皇上,又不是要去御花园里当人形香饵招蜂引蝶,过犹不及呐!”
竹影笑着应和道,“小主说的是,咱们都该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才对,毕竟咱们小主日后得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宫人们开心,虞韶也扬起了笑容,但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多亏了当日在紫宸殿中玩笑板结下的“师徒情谊”,才能让自己找到个借口送了帖子去御前。而皇上多半也是念在当日相处的情分上,才给了自己面子来了一趟猗兰宫。
只是当日赵煜究竟为何忽然生气,以至于愤然离去,甚至好几天都对猗兰宫不闻不问,虞韶依旧摸不着头脑。若是今天自己的表现依旧没有让赵煜满意,会不会这一次的侍寝,便成为自己最后的体面了?
八角宫灯将猗兰宫曲折的石板小路照的明亮清晰,灯下佳人华服盛装,一看便是在此处恭候多时,但是赵煜心中却陡然生出几分陌生的别扭。
从前自己来猗兰宫中,虞韶多半是像只猫儿一样窝在软榻上看书,听见宫人通报才急急忙忙踩着绣鞋迎上来抱个满怀。虽说不够庄重,却也家常亲近,可如今——
赵煜的目光落在虞韶眉心精心绘制的梅花妆钿,也看清了那一双以往满是依恋的桃花眼中,微不可察的紧张甚至是忐忑。
他心头一软,将虞韶的指尖纳入掌中,旋即又为了冰冰凉凉的触感皱了眉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如今天还冷着,晚上更是风大,何苦傻站在院子里等这么久呢。”
虞韶抿唇低头一笑,“臣妾只是想要早些见到皇上,在院子里站着也并不觉得身上凉。”
赵煜一面牵着虞韶的手,将人带回殿内,一面叮嘱:“孙太医说你身子禀性本就弱,日常更要好好保重自身……”
帝王温和细致的话语落在耳畔,倒像是前几日忽然冷着脸离开猗兰宫的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皇上尝尝,这是小厨房特地准备的文思豆腐莼菜羹。”
赵煜瞳孔一缩,伸手握住了虞韶的袖子,从袖口滑落的半截素白的手腕上豁然横亘着一道暗红色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朕不在,你们便是这样怠慢,不好好伺候你们家小主的?”
帝王的声音冷得和结了冰一样,殿中的宫人顿时跪下去请罪,“皇上息怒。”
虞韶也站起身,目光惶然,“皇上恕罪,这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痕迹,只是瞧着有些可怕罢了,不干宫人们的事。形容不雅惹了皇上生气,是臣妾的过错。”
赵煜心头一苦,冲着跪了满地的宫人们挥挥手,“罢了,这次你们小主替你们求情朕就不追究,都退下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对着虞韶伸出手,面前的姑娘却身子一颤,犹豫了一会儿,才怯怯地搭上了赵煜递过来的掌心。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瑟缩又忐忑地试探着。
“是不是朕的语气不太好,吓到你了。朕只是……只是担心你而已。”赵煜说着,陡然觉得有些挫败,是他疑心病太重,偏偏每次又在虞韶面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让小姑娘都怕了他了。
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不似从前纯粹的欢喜和依恋,反而多了丝丝缕缕对皇权的畏惧和惶恐。明明自己想要的,只是验证虞韶对自己的真心,却似乎反而将人越推越远了。
“皇上……臣妾没事的,臣妾明白皇上对臣妾的好。”细瘦的手指像是游鱼一般,滑入赵煜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赵煜心中一动,抬眼便对上虞韶坦诚到近乎**的赤诚目光。“皇上将臣妾的身体放在心上,臣妾能力有限,但也想尽己所能为皇上排忧解难。皇上如果有不开心的时候,也可以和臣妾说一说,纵然不能完全排解,但说出来总会比闷在心中好受一些。”
对着虞韶那一双清亮如泉水的眼睛,赵煜更不忍将自己从前对她的猜疑说出口,他只是人抱着坐在膝上,双臂合围,将虞韶紧紧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逐渐收紧的怀抱,让虞韶近乎窒息,却也觉得安心。
“朕没事,只不过是前朝诸事繁杂,所以有些心情不顺罢了。有你在朕身边,已经好了许多了。”
赵煜说出来的定然不是当日生气的真正理由。但虞韶感受着紧贴胸口的地方传来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真相是什么又有多重要呢?赵煜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再对着自己生气了。
虞韶的指尖顺着被玄色龙袍的腰线划过,再要往下时,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掌根。
赵煜的呼吸有些急促,眸色沉沉,“阿虞,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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