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一瞥之间,虞韶也将面前的帝王看了个大概,比她想象中年轻得多,也俊美得多。哪怕不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天下之主,大姑娘小媳妇也免不了要为这样一位姿容卓绝的郎君扯上几回头花。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奴婢……”虞韶微微一顿,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咽下了舌尖的“韶儿”两字,朱唇轻启:“奴婢本姓虞,单名一个韶字。”
韶儿,晴儿,青儿,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对待猫儿狗儿一般恩赐的外号,只有虞韶二字代表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今年多大了?”
“十五。”
正在虞韶腹诽,皇上该不会一句一句将自己祖上三代都问个清楚时,面前的男子却问:“除夕前扫雪,朕看你手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如今可痊愈了么?”
虞韶微微蜷起指尖,当日故意划伤手的确是存心要让帝王怜惜,可她却从来没想过,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会将自己身上的一点小伤记下好几个月。
“好……好了……”
粗糙的指腹隔着衣袖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淡粉色的指尖被人握着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展开,掌心浅浅的痕迹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男人的手指修长,触之微凉,虞韶低眉看着两人搭在一块儿的指尖,却觉得像笼住了炭火似的发烫。
“分明还没好全,你却说是好了,这算不算是欺君?”赵煜捏着少女的柔荑,只觉得像是握着一只粉嫩的猫爪,小小一只,看着浅淡的伤痕,心生怜惜。
男人含笑的调侃让虞韶心头怦然,明知道赵煜并不是真心想要治罪,但虞韶却忍不住面红耳赤。从前怀揣着雄心壮志打好的腹稿都不知去了哪儿,只笨拙又青涩地为自己辩解:“既没流血,也没破皮,本来就算是好了。”又微微使劲儿想要挣脱辖制,“伤处不雅,还是不要污了皇上的眼睛。”
赵煜却不松手,更将指腹轻轻按在浅浅的疤痕上,“疼不疼?”
伤口新生的嫩肉脆弱而敏感,被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着,酥酥麻麻,像是轻柔的柳枝扰动了一池春水。虞韶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足可以煎鸡蛋,连腰肢都有些发软发颤,“不疼,不疼,皇上,别……”
赵煜松开手,心中却有几分并不餍足的怅然。虞韶飞快地将手揣进了袖子里,平复着擂鼓一般的心跳。
“方闻,派人回去一趟,将玉容霜拿来。”
“唉,奴才这就派人去。”
主仆俩的轻声对话并没有引起虞韶的太多关注,她既激动,又忐忑地猜测着下一步的走向:名字也问了,手也摸了,是就此打住当作无事发生,还是侍寝承宠,飞上枝头当凤凰?
“你方才说,你也读过一些书,若是让你来写这梅花联句,你会写什么?”
这是要考较自己的学识了!一个秀外慧中的佳人总是比头脑空空的木头美人要更让人惊喜。虞韶总算是抓住了自己准备过的考题,斗志昂扬地思索起来,沉吟半晌,才道:
“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吹得远,家家门巷尽成春。
皇宫禁苑的梅花虽然清雅名贵,可御花园中名贵的花卉太多,即使是梅花也难免孤芳自赏,萧索没落。倒不如散入寻常百姓家,迎春送雪,与民同乐。”
“迎春送雪,与民同乐。寻常百姓见花则心喜,迎春而期来年,确是这世上最平凡简单的快乐了。你这首诗选得极好,倒是警醒朕,即使身居高处,也别忘了时时关心黎民百姓最朴素的期盼。”
这样的赞美太重,倒是叫虞韶有些不敢承受:“奴婢出生乡野,熟悉的都是升斗小民的日子,只觉得这诗亲切可爱。皇上是承天之子,想的是江山社稷,看的是九州天下,所思所想都是奴婢万万难以企及的。”
赵煜轻声笑了,“即使是君王,也不是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是高屋建瓴的想法。譬如方才,朕的脑子里便只有一句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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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韶匆匆走在回柔福宫的路上,掌心将小小的雕花银盒捏得发烫。青儿见她回来,嗔怪道:“你今日怎么一去这么久?诶……不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吹风冻着了吧?”
虞韶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没有……我只是……只是急着走回来走得有些热。”
青儿一双利眼上下将虞韶打量了个遍,“我不信,这天儿怎么冷,咱们柔福宫离御花园又不远,走个来回都不一定能暖了腿脚,更遑论发热出汗了。你别狂我,快实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虞韶心知以自己的图谋,不可能一直单打独斗,即使他日真能晋升妃嫔,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帮手也很重要。她与晴儿虽然是打小长起来的情分,但是晴儿一心忠诚都向着郑锦书,定然不可能帮她。倒是青儿,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她心思真诚,又在郑锦书手下难以施展抱负,是最合适的人选。
试探着地开了口,虞韶观察着青儿的反应:“其实是……是因为皇上。我……我在御花园采雪的时候,遇到皇上了。”
“皇——”青儿惊叫出声,又赶紧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里只有全然的惊诧,倒没有半点对虞韶“攀龙附凤”的怀疑或者是鄙夷。
青儿压低了声音问道:“真是皇上?皇上和你说了什么?”想想虞韶回来时双颊通红的模样,青儿福至心灵:“是皇上见着了你的模样,要封你当主子了?”
虞韶赶紧摆手,“怎么可能!”她展开手,露出掌心的小银盒,“只是我也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记得当日我在小主跟前受的手伤,赐了药给我。皇上又问了我在柔福宫的差事,说尚宫局下的司花署正缺人手,过了赏花节问我是否有意去做个从九品的女官。还让我多多举荐精擅花木之人同去。
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全都是姐姐教的,花木一道之上再没有谁能比过姐姐的手艺。不知道姐姐是否愿意与我同去?只是若当了女官,便又要拖到三十才能低牌子申请出宫了,若是为此误了姐姐的终身却是不好。”
“出宫嫁人又有什么好?男人还能比银子更靠得住不成。去了司花署,我就是从九品,和主子面前的晴儿也平起平坐,日后若是能升上几级,倒比低位的更衣御女都要更气派,我连开心都来不及呢!”青儿握住虞韶的手,“阿韶,你我都清楚,皇上既然有心将你调离柔福宫,你的将来只怕不会止步小小的司花署,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了今日的情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是咱们现在虽有了去处,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明日就是赏花宴。美人主子为了这一天折腾了快三个月,要是出了纰漏可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明日早起,今日快歇息吧。”
虞韶点点头,“青儿姐姐,我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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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会,万芳争艳。一盆盆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簇拥在一起灿若朝霞,而比鲜花更娇艳的是环肥燕瘦的各宫美人,锦绣华服,高髻艳妆,比这御花园中的春光还要更加耀眼。
虞韶今日只穿了一身最朴素的青灰色宫女装,同色的帕子将乌发绾成的发髻也遮住了大半,在鲜花美人的映衬下更像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青儿偷偷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你这样打扮倒是不惹人注意。等会儿送花的时候,我上去,你只站在角落里帮着看好东西就好。来日有望,咱们这一关稳稳当当地过了就好。”
不一会儿,前方来人传唤,青儿忙领着两个小太监将金带围捧了上前。
“若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金带围?这可是四相簪花之典里的江南名花,郑美人寻了这样一朵奇珍仙葩来,着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吧。我这手里的迎春花,和姐姐的金带围一比,真真是羞煞人了。”说话的是八品宝林钱晓晓,她出身寒微,姿色又只算得上清秀,一进宫便成了簇拥在郑锦书旁边的应声虫,此刻第一个开口为她造势。
居于郑锦书上首的美人鹅蛋脸庞,柳眉杏眼,别有一番温柔婉约的动人态度,正是进来颇为受宠的太后侄女吴婕妤。她浅浅一笑,“锦书妹妹从小就是个好强的性子,为了寻到这金带围,花了百金不说,更亲自向江南的老师傅请教了良方,日日夜夜小心照顾,这才让咱们今日能够一饱眼福呢。”
郑锦书颇为感激地看了吴婕妤一眼:若论人力家财,承恩公府比已经没落的郑国公不知要高出多少去。但香凝姐姐却只挑了最不出错的春日杏花与众人同赏,是有意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
虞韶将郑锦书眼中的情绪看得分明,不禁心中微哂:以郑锦书的脑子实在不适合在后宫中摸爬滚打,虽上首淑妃娘娘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她还以为特特强调芍药奢华富贵的吴香凝,真是她的好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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