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去五台山修行,后宫众妃嫔都来相送。这趟五台山之行,名为修行,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纵然权势赫赫如太后,吴家一朝树倒猢狲散,也只能远离中枢,避开朝堂风波,再无从左右后宫大局。
初冬的寒风轻拂过宫墙,树枝上几片残叶摇摇欲坠。虞韶身着一袭深红色狐裘披风,领口镶着一圈柔软的白毛,衬得她愈发雍容端庄。
就在几个月前的盛夏,她还不过是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主。太后当时坐在高高的主位上,语气淡漠却又刻意带着一丝“恩宠”的姿态,施舍般地让虞韶先选一处避暑的院落。
几个月过去,物是人非。如今,她成为后宫之首的宸妃,带领着众多低位妃嫔们前来送行。
太后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那曾经端庄笔直的脊背,如今竟微微佝偻。她的华服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朴素的深蓝色衣裙,面料虽然依旧上乘,但裁剪和纹饰却简单低调,再没有昔日那般张扬。她鬓边的发丝,也添了不少花白,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目。
虞韶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地看着太后的身影,她敛下心中些许唏嘘,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一丝怜悯之情。
这个女人,虽然身为太后,执掌后宫,却从未将自己的权势用在真正有益于江山社稷的事情上。
她纵容吴家的纨绔子弟,任由他们在地方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她包庇吴家的罪行,陷害忠臣良将,让那些罪孽深重的人逍遥法外。
更几次三番想要对自己和孩子不利。就连赵煜的亲生母亲,都是倒在了太后的心狠手辣之下。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过是因果循环,自作自受罢了。
虞韶的目光悠然地投向宫中西北角,那高耸的凤阁楼阙在午后的阳光下笼罩着一层金黄的光辉。远远望去,隐约可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赵煜被太后收养的时候也不过垂髫之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太后大约是他失去生母之后唯一能依靠的亲人。或许也曾带着一份孩童的天真与依恋,将太后当作母亲般看待吧。可一次次的试探与算计甚至是加害,终究吧还是化成了仇怨。
竹影扶着虞韶的手,小声提醒道:“娘娘,是时候和太后告别了。”
虞韶微微颔首,整了整衣袖,缓缓上前一步,面对太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温婉柔和,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端庄:“臣妾恭送太后娘娘。
此番离宫,祈愿太后娘娘一路安康,五台山上风景秀丽,清净祥和,望太后娘娘也别网了珍重自身。
往事如烟,既已散去,太后娘娘莫要过于挂怀吴家的旧事。罪臣已伏诛,皇上励精图治,社稷重归太平,这正是苍生之幸,也是上天庇佑。太后娘娘若能放下执念,才是幸事。”
太后端坐在软轿之中,身披厚重的玄狐披风,神色端肃,紧蹙的眉间,却无论如何掩不住一丝凄凉与落寞。风从帘外吹入,带着些许寒意,也将她的心冷得愈发透彻。
她恨虞韶,恨得牙痒,恨得恨不能将那张温婉无害的笑脸撕碎。是虞韶,步步为营地拆散了吴家百年的基业,将她赖以为傲的家族打入深渊。她更恨赵煜,那个自己一手扶持着坐上皇位长大的养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对她如此绝情,将她逼至今日这步田地。
她想怒斥,更想让这个女人从此消失在世间,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痴心妄想。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掌控后宫的太后,她已经被剥夺了权势,只能在这软轿之中,屈辱地前往五台山,去过那长伴青灯古佛的余生。
吴家覆灭的噩耗,这些日子的种种煎熬,将她最后一丝活力都压榨殆尽。她闭上眼,倚在轿中的软垫上,却发现自己连发脾气的精力都已经没有了。
太后的目光在虞韶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复杂,似乎藏着怨恨、不甘,又夹杂着一丝冷漠与疲惫。
她随即移开视线,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玄狐披风,语气淡淡地说道:“宸妃劳心,特意带着众人前来相送,本宫心领了。以后宫中诸事,望你多费心思。这一宫之主的位置可不好坐,水深火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只盼着你够聪慧,不要登高跌重,辜负皇上的抬爱,也不要让宫中人看了笑话。”
一旁的松声只能紧紧抿着唇,心中暗自不平,这太后,就算离宫,还非得用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来给小主添堵。
若不是她仗着皇上养母的名头,此时早就该和吴家其他罪人一同流放三千里,又哪里会有五台山那般清净的好日子过?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冷嘲热讽,简直可恨!
虞韶却神色如常,似未曾听出太后的讥讽一般:“太后娘娘教诲之言,臣妾铭记于心。既然皇上信任,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的厚爱,更不敢让太后娘娘失望。臣妾会竭力守好这宫中的规矩,让一切井然有序。往后,也绝不会让这些俗世琐事扰了太后娘娘的清修。”
太后眼神微动,似乎被这句话刺得有些不快,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冷冷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虞韶的目光转向吴凝月,只见她眼眶红红的,一看便知昨夜定是哭过了。
她目光中虽蒙着一层绝望的阴霾,但却不见怨恨,见到虞韶时,吴凝月甚至勉强扬起一抹笑意,“宸妃娘娘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太后娘娘的。”
虞韶微微一怔,虽说她是吴家的女儿,却始终未曾参与那些恶事,虞韶抿了抿唇,终究心软了一分,她侧过头,朝着竹影使了个眼色。
竹影心领神会,立刻将手中小巧精致的木盒递了过去。虞韶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真挚的关怀:“听闻太医院说,姐姐自幼体寒,最近身子愈发虚弱。山上寒凉,我特意让林太医准备了一些治疗寒症的药丸,姐姐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切莫因天气耽误了康养。”
吴凝月愣住了,手中捧着那精致的木盒,目光复杂而感激,久久未动。:“多谢宸妃娘娘,也多谢……林太医。”
虞韶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送别的车队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消失在深秋的薄雾之中。寒风萧萧,从她耳边掠过,掀起了披风的一角,也吹乱了她鬓边的几缕青丝。
竹影轻声提醒道:“娘娘,回吧。这风大,您如今身子要紧,可别吹凉了。”
---------------------------------------------
虞韶轻轻扶着竹影的手,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别院方向走去。还未走到一半,她便见远处一道小身影匆匆赶来。那人跑得飞快,正是养好了摔伤的钱明。
他脸上堆满了笑意。到了近前,立刻躬身行礼,语气中透着一丝难掩的喜悦:“娘娘,皇上有旨,特地吩咐奴才来迎接娘娘入主新的猗兰宫!”
虞韶微微蹙眉,心中不禁泛起疑惑,“猗兰宫”前面怎的还多了一个“新”字。她刚想开口询问,钱明却早已看出了她的疑问,赶忙笑着抢先解释道:
“娘娘有所不知,皇上说,您如今已经是一宫主位,这宫室的安排自然要配得上娘娘的身份。从前的猗兰宫虽然别致雅致,可毕竟地势偏僻,殿阁也略显逼仄。
于是皇上特意挑选了位置更加优越的两处宫室——瑶华殿和长乐殿。这两殿一处紧挨着东边的小花园,景致极好;另一处又靠近圣上的紫宸殿,不论是进宫侍奉圣上,还是日常起居都极为方便。而且,如今宫中的嫔妃不多,这两殿合并成一宫,空间宽敞又气派,既方便娘娘今后和要好的妃嫔女官赏景设宴,等小殿下长大了,或者宫中又多了几位小殿下也住着宽敞。
皇上还特地念着娘娘喜欢猗兰宫的名字和那里的花草,不愿让娘娘有所遗憾。所以特意亲笔书写了匾额挂在新宫门前。就连从前猗兰宫中娘娘喜欢的花草,也都吩咐司花署的人小心翼翼地移栽了过去,奴才上午的时候已经去看过了,不但一棵都没少,甚至连栽种的布局都和从前咱们宫中一模一样呢!”
虞韶脚步一顿,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细微的惊讶之色,“这……两宫合为一宫,也未免太过逾矩了。”瑶华殿和长乐殿本就宽敞轩丽,历代以来,这两殿向来是分给四妃之一居住的地方。如今却将两宫合并为一,仅供她一人居住,这规格之高,简直就差没超过紫宸殿与慈宁宫了。
钱明却笑得越发灿烂,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欢喜:“娘娘多虑了!皇上说了,只要娘娘和小殿下日后住得开心就好。皇上还特意吩咐,说只有这样宽敞的宫殿,才配得上娘娘今后的身份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