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姜欢喜知道自己只是厂里的一个螺丝钉，但是身为刚来报到的新人，表现好一些，给其他人留个积极进取的印象总是好的。
这会很讲究精神面貌和个人品行，要是一个人的名声臭了，连饭碗都有可能保不住，不论做什么都会遭人唾弃。
姜欢喜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这里不是言论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在外面一定要言辞谨慎，小心行事，免得给自己招惹麻烦，并已经在过去两年里练成了一套应答章程。
听到鹿大壮的夸奖，姜欢喜下意识揉了揉脑袋，结果只摸到了防尘头套，高兴又有些忐忑道：“真的可以吗？只是雕了几支竹子会不会太简单了，要是不好卖岂不是浪费了材料...”
鹿大壮看着对方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蒲扇大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肯定道：“不用担心！就是简洁容易复刻的图案才好，不容易出错，等这竹子花纹的衣柜出厂，我保证肯定能卖个精光！”
百货大楼里排队抢购的场景鹿大壮见得多了，他也是其中一个，小姜好像是从农村来的，估计都没见过百货大楼里众人抢购的场景，这也难怪。
想到即将到手的五十斤粮票，鹿大壮对姜欢喜的态度不要太热情，尤其是在看到对方接过自己切割好的木材利落下手后，刚刚离得远他也只瞥见了一眼成品，第一次近距离观摩这名年轻雕花工的技术后，才真的心服口服。
只是对着复印的花纹图样就能直接动手雕刻，几位雕花师傅里目前也只有田老能做到，拿到一个新图样不用一点点在材料上勾画描边就能直接下刀，话说因伤退休的李师傅虽然是高级木工，有些雕花的手艺，但对方的雕花技术很好吗？他怎么没什么印象？
姜欢喜不知道鹿大壮心里的在想什么，只是专注的看着手里两个巴掌大的拱形木料。
反正她已经达成了目的，成为了厂里的正式工，虽然这会的制度有种种限制，但就铁饭碗这点还是很和她心意的，适合咸鱼躺平，前提是工资能达到顿顿有肉的程度。
以她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情况，赚够一个月五十块钱就足够了，话说她还没问过雕花工的工资如何，应该比普通木匠起步高一些吧？
一边思索一边挥动手中的刻刀，一旁的雕花图纸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摆设，上面的桃枝绿叶图案简单到姜欢喜只扫过一眼就全部记住了。
椭圆形的梳妆镜镜框由两个半圆的木材拼接而成，接口用的榫卯工艺，这会铁制的钉子可比木材贵得多，虽然在她看来一个简易可折叠的梳妆镜完全不用上樱桃木这种级别的材料。
不过这会木制资源丰富，未来低廉的工业制品反而成本更高，有些可惜的摸过手中的木材，看着已经掏空废弃在一边的木料，姜欢喜好奇道：“这些切割后的木料还有什么用途吗？”
鹿大壮正看得投入，试图近距离学习一下雕花这项更吃香的技术，奈何姜欢喜手上的动作不比那些老师傅慢，而且连描画的步骤都省了，他的两个眼珠子完全跟不上刻刀舞动的频率。
听到自己的新晋搭档询问废弃木料，随口道：“不用管这些，等会会有车间的杂工打扫，到时候会有回收站的人过来统一处理。”
姜欢喜闻言动作一停，但很快又衔接上了动作，一只圆润饱满的蟠桃挂在枝头，很快两枚细长微垂的叶子在下方长出，托起了熟透的果子。
鹿大壮看了看她手底下的镜框花纹，又看了几眼旁边的雕花图纸，来回反复即便，确认不是他的错觉，小姜雕刻出的成品确实比图纸上的好看许多，虽然桃子还拿个桃子，数量大小不变，叶子和枝干也看不出什么分别，但是组合到一起就是让人感觉不一样。
这款梳妆镜鹿大壮看过其他师傅做出的成品，其实细看每个人都略有不同，不过没有哪个让他有买下的想法，厂里的员工是有有限购买权的，而且价格也比出厂定价便宜一些。
想到自己九岁就爱臭美打扮的闺女，雕刻花纹的梳妆镜价格是八毛，厂里的员工购买只需要掏六毛，三场电影票的钱，买一面能用好多年的镜子不贵，尤其是这面。
等姜欢喜雕刻完成，鹿大壮小心接过，将其他零件组合到一起，想着自己掏钱买的，给镜片背面涂抹背胶时抹得格外多，保证镜片固定得十分牢固才松手。
姜欢喜还奇怪他怎么没将成品放到统一归置的陈列架上，就听对方打算直接去丁主任那挂账买下镜子，等月底发工资再从工资里扣除，因为不是瑕疵品，工业票也是要照扣不误的。
要是有黑心点的为了节省票券会故意弄出一些影响销售的瑕疵，不过鹿大壮做不来这出，他皮是黑，但不够厚，主要是丁主任眼里不进沙子，有人敢做这些小动作挨批都是小的，当年的评优评先都不用想了。
“之前我们车间就有个不长眼的，仗着是即将上任的新厂长的小舅子，没少干那没脸的事，之前的车间主任姓王快退休了，也没管他这档子事，结果咱们丁主任一来就当场抓了个现形，全厂公开批评，当年的评优评先和涨工资的事都取消，把人直接逼到了四车间，现在食堂里见到咱们主任都绕路走，要我说这种心术不正的就该直接赶出去。”
鹿大壮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刚刚将念头打在废料上的姜欢喜：“...”莫名有点虚心怎么办？
然而虚心没持续两秒就被消失了，因为鹿大壮紧跟着语气酸酸道：“待在厂里的这几年得省下多少工业票，捞了多少油水？看他人都吃肥了。”
那是很强了，这会找个胖人可是相当难，瘦子倒是一抓一大把，没个人都身体力行的为国家节省布料。
虽然这种行为不齿，可谁让人家有个即将转正的副厂长姐夫呢，一没资历二没背景的姜欢喜只能打上废料的主意，看能不能做出点小玩意赚点外快。
她能不能早日实现每顿，不，每天有肉的生活就看这些废料了。
不过慎重考虑还是要过个明路，她拿着桌面上两块不足巴掌的樱桃木，敲响了丁主任办公室的大门，确认可以带走自己工作期间产生的废料并不会损害厂子的利益，也没有违反场内的规定，这才放心收入口袋。
之前也不是没有技艺不精的学徒带木料回去练手，不过姜欢喜显然不然不在此列，丁秉承虽然好奇对方拿这种碎料回去有什么用，但他没有多问，对于有能力有眼色还听话的年轻人，他一向宽容。
广播室内，播音员卡好时间，六点时间一到立刻打开设备：“感谢厂内每一位员工的辛勤付出，每一分劳动和汗水都会得到...禁忌宿醉上工，禁忌过劳上工，注意生产安全...”
等到广播员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生产车间早就没人了，姜欢喜背着装有樱桃木的挎包已经抵达食堂，六车间距离食堂不远不近，她快步小跑到食堂成功占据了第一梯队。
她特意排了最里面的食堂窗口，成功买到了糖醋小排，听到价格只有国营饭店的一半，满满当当的六块只需要三毛钱，一口气买了三份。
当然她没有那么多肉票，票是刚刚跟丁主任请示的时候顺手借的，不找田老是怕一开口人家就说直接给她不用还了，她不占这个便宜。
不找大壮哥是知道他有一大家子要养肉票不富裕，她要还人家肉票就得让人等上半个月，别再影响人家正常生活，所以最后找上了丁主任。
刚结婚没孩子还工资高的丁秉承：“。”说好的听话懂事呢？刚进厂就借到他头上了，他这张包关公脸威慑力失效了？！
不说别的，鹿大壮的情报网还挺好用，姜欢喜笑眯眯的掏出肉票脆生道谢，和跟顶头上司借肉票时一样，百分百不要钱的灿烂笑容奉上：
“我今天刚来厂里，听大壮哥说陆叔您的糖醋小排一绝，下班就直奔您过来了！”成功收获满是排骨碎肉的汤汁一勺。
姜欢喜笑得更灿烂了，道谢后无视身后几人灼热的视线，带着满满当当的两个餐盒快步离开窗口。
三份糖醋小排是食堂每人的最大限购数量，却不是她肚子的最大容量，可惜她打的这三份肉并不是都给自己补油水的，她准备带回去给姨妈一家晚饭添个菜。
而且她成功找到工作的事总要跟姨妈说一声，这点肉也算答谢姨妈这些天的照顾，她打算在月底工资下来后去采购一批生活用品再去住员工宿舍，手里的钱票不多，能省则省。
这会家家都不富裕，城里米面粮油都有定量，凭空多一个人出来就要占别人的口粮，姨妈刚宣布她要小住一段时间时表嫂的表情明显不好，要不是她赶紧掏出半麻袋的地瓜土豆，估计她之后几天都得看人白眼了。
不过就是这样，这两天表嫂也没少找机会给她派活，她妈看人果然很准，出发时她还想说不用带半麻袋这么多，太占地方，没想到还是被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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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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