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视角:白渐舒

身为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白渐舒虽然称不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但从来都不用担心生活质量。

每月末尾她都要去镇上的邮局一趟,领回三个不同颜色的信封,分别对应三个姐姐寄给她的生活费。

郁离的信封上从不写地址,白渐舒将地理书上的坐标看了又看,却还是猜不到信封是从哪儿寄过来的,信封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书本给予她片面的视觉感受,却从未教她辨别不同地标的花香。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故乡,保加利亚的玫瑰谷,北海道的花海,荷兰库肯霍公园的球根花田,云南大理的云上花海……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追随不了一声不吭就消失的姐姐的身影。

和郁离每月一封信的习惯不同,景瑜则是常常写信给白渐舒,她和丁敏缘的信封地址一直相同,也一直在变:

香格里拉,长白山,神农架,九寨沟,桂林,乌镇,千湖岛,黄山……她们所经之处没有丝毫规律,顺遂意念说走就走,很符合丁敏缘的向往和景瑜的纵容。

白渐舒时常在羡慕,到底是羡慕丁敏缘,还是在羡慕景瑜。

她说不清。

……

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白渐舒提前出发,郁离也持有同样的想法,二人先后上了不同的动车,但动车的终点却是相同的。

路过的隧道沾满墨绿,下车时白渐舒路过车站口的花摊姹紫嫣红,看得她心痒痒,付钱买了一束血红色的玫瑰,然后在出车站时的后一秒,毫不犹豫地走向垃圾桶。

她想,这束鲜花应该属于别人……她没资格拥有,却也送不出去。

车站口有揣着野餐篮的小女孩在发传单,见到白渐舒眼前一亮,拦到她身前,“小姐小姐,您是来蒿麟放松的吧?要不要尝试一下新推出的旅客专线,心情会变好的哦。”

面对女孩热情似火的态度,白渐舒没有回答,她默默接过传单,简洁的纸面上只写了些文艺风的话。

她记得自家玥涯湾的宣传都是些美女帅哥的噱头,这种少见的不油腻风格让她眼前一亮。

这让她想起了丁敏缘——她似乎找到了玫瑰花更好的归宿。

白渐舒点了点头,在女孩转身的前一秒将玫瑰塞进她怀里,不在意地说:“谢谢,我会去的。”

女孩收到玫瑰欣喜若狂,“……谢谢!”

暑假期间的蒿麟人流量巨大,赛博朋克型城市是旅游业的重点转移区域,近些年来,随着元宇宙概念的逐步具象化,科技方面迎来一股热潮深受年轻人追捧。

白渐舒走在路上感到很陌生,丁敏缘或许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景瑜真的喜欢吗?

凭她那强势且求安稳的性子,怕不是看上巨大的商机了吧。

白渐舒坐在车站外的花坛边,夜幕还未降临,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悬空灯牌,已经脑补出夜里让人头晕目眩的绚丽光彩。

摇摇脑袋清空不必要的想法,她起身去大学提前踩点。

她的成绩足够优异,三年不混不奢侈一心学习,分数足够直通蒿麟最好的大学。

只不过来的时间太早,学校还没开始接受新人。

白渐舒提前一个月来到蒿麟,只带了一张孤零零的成绩单。

在城市里如无头苍蝇乱转一番后,她最终还是选择前往旅客专线。

旅客专线带给白渐舒的第一印象是崭新,列车的边缘光滑圆润,总让人想起新鲜出炉的带着香气的奶油面包。

航线是由钢筋建筑搭起的独立道路,环绕在蒿麟城市边缘的半空中,像极了庇护的保护伞。

站台处漆黑一片,四周是城市里反射的彩灯,列车亮着柔和的光,说不清远处有多闪烁,喧嚣的风跨越整个蒿麟。

玥涯湾的海风怎么吹不到蒿麟呢?

咸湿的海风钻进旧别墅的裂缝,爬山虎顽强地攀爬在窗户上。

丁敏缘对郁离说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画家。

而景瑜凑到她身边问,渐舒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是什么。

白渐舒被喧嚣的风迷了眼,发丝乱飞看不清景瑜的侧脸,来不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她说,瑜姐,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景瑜是忘记了吗?可她分明听见那时景瑜轻笑一声说,好。

白渐舒对旅客专线不感兴趣,在三个姐姐离开家的三年内,她简直受够了沉思与冥想,一个人的旅行与观赏美景只会让她眼中的阴翳更深。

她想现在就看到她的姐姐们,现在就要。

白渐舒靠着边缘吹着冷风,眼前是夺目的霓虹灯,夜里的站台上又上了一波旅客,四面八方的交谈声欢声笑语地钻进白渐舒的耳朵,她随意挑了块地方席地而坐,与蒿麟风格不同的短袖衬衫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清风吹拂过,她不自在地撇开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着宽松的运动裤衬衣外套,手上抱着画板,背上是一个巨大饱满的行囊,此时正蹲着身体和一个小女孩儿聊天,接着白渐舒就看见她放下背包取出颜料给小女孩画画。

行人如流水般匆匆而过,白渐舒逐渐缩到角落里小心翼翼看着。

她曾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去厂口摊贩处接丁敏缘,也曾被这样留在画板前画一幅画。

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此时此刻,她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

很久很久以后,列车在远方照射出狭长的光束,速度快的风也在叫嚣,身前的混合光彩突然被遮住,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渐舒抬起头。

画家紧攥着沾满颜料的画笔,笑意满满。

“小姐,你想要画一幅画吗?”

“好久……不见。”白渐舒颤抖地说。

“好久不见。”画家朝她伸出手。

丁敏缘,好久不见。

我们好久好久……不见……

……

“我考到蒿麟了。”白渐舒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又去拿丁敏缘的杯子给她倒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做过千万遍,“听说蒿麟这几年发展很快,我怕自己是个土包子不认识路,提前来踩个点。”

丁敏缘似乎早料到她这套说法,“你定好酒店了吗?”

“我没钱。”白渐舒猛灌一口果汁。

丁敏缘怕她噎到,一下子拽过杯子放在桌上,还剩半杯的果汁顺着她的动作晃荡而撒在桌面,她抽了张纸巾擦手,“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改掉这个坏习惯,这么喝也不怕自己噎死……等会儿带你上我们家去。”

“要先跟瑜……景瑜说一声吗?”

丁敏缘擦手指的动作顿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嗐,就我们俩回去这时间,你瑜姐都睡了。她赶早八上班,睡得早,我房里也睡得下,实在不行我整个地铺。”

“要不我还是……”

“少废话,赶紧吃。”丁敏缘将筷子塞进她手里,“吃完带你去转转。”

“哦。”

蒿麟的人行道极少,为了刺激消费大都换成了专一路线的类似于小型卡丁车的共享单车,一车能坐四人,出行十分方便。

丁敏缘随手挑了辆把白渐舒塞到后排,自己则坐在驾驶位。

她驾驶得不太熟练,车外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景正缓慢后退。

白渐舒渐渐看呆了,“我一直以为这种地方只存在于电影里。”

“很多高科技放在现实里未必不能实现。”丁敏缘手指点着方向盘等红灯,她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白渐舒,“只是得不偿失,没有人会出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蒿麟是新旅游业的投放尝试点,试水嘛……谁也不知道它最终能不能赚钱。”

她轻笑一声,“现在看来,挺成功的,好好的城市,都面目全非了。”

“你不喜欢?”白渐舒问道,“那你和景瑜怎么还选在这里定居。”

“或许是因为,归属感吧。”丁敏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归……属感?”白渐舒有些疑惑。

后来一路上,丁敏缘都没有再说话,只剩车外绚丽的景色不断后退。

一直后退。

白渐舒有太多问题快要忍不住脱口而出,比如她和郁离如今怎么样了?她是否愿意原谅那年那夜的玥涯湾?她是否愿意听郁离解释?她为什么要绕那么远去画一幅画?

可她直觉丁敏缘不会告诉她,于是沉默不语。

三年别离,白渐舒盯着丁敏缘看了很久,她总觉得面前这人变了,又觉得她什么都没变。

难以言喻的混乱的感情在漫长的孤寂中被消磨拆解,年少不懂事的误解,她早就想明白了,有的喜欢,说不上是喜欢。

就如同丁敏缘对蒿麟的感觉。白渐舒对丁敏缘的感觉,也算得上归属感。

丁敏缘和景瑜的住处离市中心有些远,白渐舒不觉得她们的经济状况如何,或许只是想离光怪陆离的世界远一些。

因为她们寄给她的信封鼓鼓囊囊,每回不下一万块,像是对溺爱的孩子那样拼命任其索取。

楼道里声控灯接连亮起,丁敏缘将画板和行囊塞进储藏室,带着白渐舒朝尽头走去,那里有一扇崭新光秃秃的门,看起来像是新装不久。

白渐舒有些紧张,身体挺直板正。

因怕吵醒景瑜,丁敏缘开门时格外缓慢轻柔,结果一开门就被门里站着擦头发的景瑜吓了一跳,“你你你、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等你啊。”景瑜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丁敏缘质疑地看了她一眼才打消顾虑。

景瑜朝屋里走去,“明天休假,我要出去见个人……准备跟你吱一声再睡,怕明天忘了。”

她顺手扯下烧水壶放在桌子上,“你那房间能睡人吗?让她进去瞅一眼,不习惯就到我这边来睡。”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景瑜愣了一下,然后绽开笑颜,“真是孩子大了不好管……那就随你们吧。”

……

夜里。

“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景瑜以前喜欢你这件事。”

“当时是我年少不懂事错把好感当喜欢。再说了,我跟你表白她干嘛躲着我啊……我又不是傻子,一琢磨不就清楚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不都过去了吗,她现在不躲着我不就行了,话说你……”白渐舒一推丁敏缘,发现她不动弹了,“哎?我还没问呢,你别睡啊,怎么睡得这么快?”

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丁敏缘睁开眼,瞳孔漆黑一片与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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