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话中旧识

那两个人刚走了没多远,岑昭跟上去。

果然是李氏兄弟二人。

前几日兄弟俩天天晚上避开官府的官兵溜出去,岑昭还以为他们是去干什么,便也偷偷跟了他们两天,没想到这俩人出去纯属是跟禹州当地的乞丐抢地盘当老大去了。

当时岑昭忍着困意可谓是相当无语。

希望今日这热衷于当地痞流氓的兄弟俩不是去重操旧业。

岑昭漫不经心地想着,与前面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说他让我们去接近那个什么郑公子,可那郑公子是个文人,这吟诗作对的咱也不会啊,怎么跟他拉近距离?”李迁挠了挠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既然找上了我们,肯定是咱有些过人之处的。要我说,之前咱在淮州怎么跟人拉近距离的,在这肯定也行得通。”

“毕竟,人性啊——”李铭故作高深停顿一瞬,拉长嗓子,“都是一样的。”

李迁显然比自己哥哥有自知之明:“可咱之前在淮州是什么人啊?说好听点是地头蛇,说不好听的,就是地痞流氓!”他咬重这四个字,极为强调,“总不能去把那富家公子打一顿吧?”

李铭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家弟弟的头:“你小声点!他都说了,咱俩要是再暴露了,命也别要了。而且,”他摩挲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打一顿肯定是不行的,但恭维一下指定行得通。”

谁不喜欢被拍马屁,是吧?

李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赶紧跟上李铭的步伐:“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自然是去打听郑大少爷会在哪出现了。”

两人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去找乞丐打听,而是去了禹州最有名的茶馆——庇寒阁。

这庇寒阁向来是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四处挂着不少出名才子的佳作。

只见那兄弟二人痛快地付给掌柜银钱,去了二楼的雅间。可惜岑昭就没有那么痛快了——如今她可谓是捉襟见肘。

于是她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默默喝茶。

不多时,就来了几位衣着质朴的青年。他们报上郑渊臣的名号,亦去了二楼。

角落里的岑昭:“……”

好好好,就她穷是吧。

岑昭放下瓷杯,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出了庇寒阁。

日头渐升,几近正午。好不容易有个好天气,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

岑昭在庇寒阁外转了半圈,挑了个好位置,利落地爬上屋檐,凭着强大的记忆来到一处房间上方。

她轻轻挪动一片瓦块,透出缝隙。

脚下房间里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上来。

“郑公子也差人给你们送请帖了?”

“自是也送了。据我所知,不仅是我们这些文人,还有太守大人一家也会去。”

这话一出,屋内便安静了几息,随后又有人开口,话里带了些嘲讽:“不愧是郑大少爷,连太守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另一人附和道:“谁让他是郑家主唯一的儿子呢,可比咱这些人好命多了,一出生便在富贵之家,想干什么都有他爹支持。如今要走仕途,自然也会有人为他铺路。”

“哎,不能这么说,他考不考得上还未知呢,若明年的乡试都考不过,那可不就给他爹丢脸了,哈哈哈哈。”

“到头来,可能还比不过咱这些穷人呢。”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你说郑家主也是给他这个儿子下血本了,那可是春满园,也舍得开放给咱这些人。”

“听说那园子里啊,都是引的坞庞山上的温泉水,热气弥漫,四季如春,这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托郑大少爷的福,过段时日咱也能去体验一把了。还能见到太守大人,若是得了太守大人的赏识……”

岑昭将瓦片挪回原位,轻手轻脚跳下去。

她拍了拍手心的灰尘,一回头,和一双眼睛对视上。

那人眼神复杂地上上下下扫了她几遍。

爬墙头遇见熟人确实是岑昭没想到的,现下她尴尬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岑昭决定先发制人:“许久未见啊徐郎中,你怎么在这?”

徐筝无语:“……一个时辰前我们刚见过的。”

岑昭脚下快扣出一座城池:“啊,对,是我忘了。我记性不大好哈哈哈。”

徐筝依旧是那复杂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因今日天气晴朗,这严寒深冬竟还有乌鸦飞过头顶,“嘎嘎”叫了几声,带动树枝,扑簌簌落下一堆雪。

二人皆是无言。

“你……”

“徐……”

两人同时开口。

“徐姐姐先说吧。”岑昭嘴快。

“好。”徐筝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仿佛怕伤了身前少年的自尊,“你很缺银钱吗?”

她这是误会到哪里去了,岑昭在心里叹一口气,发愁地想着。

缺钱,缺钱好啊。

“嗯……”“少年”脸色微红,低下了往日明媚昂扬的头颅,扭捏道:“也不是很缺吧……我还可以去做役夫……”

“好了,我都知道。”徐筝打算她的话,心想这个年岁的少年果然自尊心要强一些,背井离乡来到禹州,还没了父母的庇佑,想来生存下去是极为困难的。

她取下腰侧的荷包,颠了颠,估摸着够兄妹二人过几日的,强硬地塞进岑昭手中:“你先拿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岑昭连忙推脱:“不必了徐郎中,您已经帮了我们兄妹许多,这怎么好再要您的银钱。”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不就是了。”

岑昭极为“不好意思”收下:“徐郎中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日后……”

“好,以后等你报恩。”徐筝笑着摸摸她的头,忍不住掐一把她的脸颊。

“对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岑昭挠了挠脸:“奥,我方才想问徐郎中怎么会路过此地?”

徐筝:“我回家路过这儿。”

——

自那日见过徐筝后,岑昭好几日没出门。她把徐筝给她的钱留出一部分,余下的钱买了一套笔墨纸砚,又买了几本书。

这几日憋在屋里看书,与她同住的兄弟俩倒是日日出门,岑昭也不着急。

这日下午,李氏兄弟又不在,岑云青便过来陪着她,坐在她身旁为她磨墨。

“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

岑昭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劣质的毛笔留不住墨,笔尖的墨水抖落,晕开在纸上。她扭头一看是徐筝,随即露出笑颜:“徐郎中。”

徐筝拈起她抄写的诗词,惊叹道:“字写的不错。”

“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以前练过?”

“嗯,以前在青州还未家道中落时,家父给我请了青州最好最严格的夫子。”岑昭抿唇,望着窗外,回忆道:“那夫子可凶了,错一道笔画,就要用戒尺打十下。”

徐筝忍俊不禁:“是不是柳义康柳夫子?”

“徐郎中也知道他?”岑昭惊奇问道。

她也不怕谎话被识破,毕竟她确有一段时日被柳夫子教过,不过柳夫子向来漂泊不定,哪怕是繁华如京城也留不住他。

岑昭只是叹了一句:“柳夫子还真是威名远扬啊。”

徐筝失笑,摇摇头,解释道:“之前他来过青州,我随父亲见过他,确实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后来他过世时,家父还去参加了吊唁。”

“对了,”徐筝说回正事,“今日我带云青去医馆看看,晚点再把她送回来。”

“好,云青。”岑昭唤了还在闷声磨墨的岑云青一声,“跟着徐郎中去医馆吧,要听姐姐的话,知道吗?”岑昭摸摸他的脑袋。

岑云青点点头,青丝蹭过岑昭的手心,微微发痒。

徐筝带走岑云青后,岑云青也不再装模作样地抄写诗词。

这些书她早已烂熟于心。

如今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了,岑昭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想起前些年也是这个时候,她生了一场病,被迫老老实实地留在京城养着,也是那个时候柳夫子来到了京城。

岑昭刚好没多久正准备溜,她爹就把柳夫子给请来了,于是她便被迫“休养生息”好几个月。

一向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被压着刻苦学习,自然是不乐意的,各种混招手段都使上了。

只可惜,柳夫子教过见过各式各样的学生,岑昭这样的亦不在少数,压制住一个七岁的岑昭,不能说轻轻松松,只能说应付自如。

用柳夫子的话来说,他吃过的盐比岑昭走过的路都多。

岑昭不服气,便同他理论,掰着手指头跟他讲过去一年里都去过哪些地方,争辩柳夫子不可能吃的盐比她走过的路多。

她说:“我觉得途上的那些风景比书里的精彩多了。”

听完她说的话,一向板着脸的柳夫子却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看起来和蔼了许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广了,再读书自然便能熟于脑,记于心。做的不错!”

“但走路也是要有痕迹的,你看那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不留下一点痕迹,怎知你来过?”

不知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惧怕责罚,从那之后岑昭倒是老实了许多,只是柳夫子又恢复了那不苟言笑的严厉模样。

再后来,柳夫子离开长安,岑昭听父亲说他不喜权势,也不喜京城。

他还说,在这里待着早晚会把心和魂魄弄丢。

岑昭不懂,也不在乎那些,她只在乎又恢复了“自由身”,终于能再跟着舅舅四处奔波游历,不用困于那一片小小的京城。

只是多了个每到一处就买几本书的习惯。

岑昭的舅舅云肆野比她还要不学无术,每次看到她有模有样地拿着书,盘着腿坐在塌上看,免不了要嘲笑她一番:“月牙儿,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岑昭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问道:“像谁?”

“柳夫子。”云肆野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时的岑昭还像个“小辣椒”,一点就爆,面对自己亲舅舅的嘲笑随即就把手里的书砸了过去。

云肆野靠在窗边没骨头似的,抬手轻轻松松接过岑昭砸过来的书,翻开随意看了两眼,十分夸张地扶住额头:“哎呦,一看见这些字儿我就头晕——月牙儿,快来扶我一下。”

岑昭:“……”

她翻了个白眼,从美人榻上跳下来,夺走云肆野手中的那本书。

岑昭再次拿起案上的书,却再也看不进去。她百无聊赖地半眯着眼,出神望着日头逐渐西下。

徐筝赶在晚饭前把岑云青送了回来,她急匆匆地,还不等岑昭客套两句就不见身影。

岑昭:“……”

“徐郎中这是有什么急事?”

岑云青:“方才在医馆有个人交给她一封信,她看过后就本想直接离开,但是不放心我,就先把我送了回来。”

“哦?”岑昭若有所思。

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观内怀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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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话中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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