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最后一面

夕阳未落,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康熙仰头望天,面上落了一片薄薄的雪,却再也没有人替他拂去,安抚他心中疼痛。

天与地在这一刻似乎上下颠倒,他看这世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晃动不停,踉跄的走了两步,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得几乎走不动路,直到咳出了血。

夜里,康熙再度陷入昏迷之中,没人知道下一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寝殿内,几位嫔妃侍奉在前,众皇子公主相伴左右,外殿跪着一地御医,哭声抽噎不断。

约一个时辰过后,康熙终于似醒非醒地半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跪着的众人,他嘴里念叨着:“朕还想见一见胤礽。”说完,又怕他们听不清,他抬手向近侍太监说道:“去传二阿哥过来,其他人都回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在进入园子。”

众人应声后,揣着一颗慌乱的心退了出去。

他们看出皇上最后一刻嘴里念叨着还是那个不成器的废太子。

这个意外令所有人莫明其妙地极度不安起来,倘若最后登上皇帝宝座的那个人会是二爷,那他们这一众人,又有几个能够平平安安过完这个冬天。

在康熙受病痛折磨疼痛难忍之时,听到了那一声熟悉的请安声,“儿臣叩见皇阿玛。”

他抬头见到一位身穿素袍满脸泪水神情秃废的中年男子,他正跪在床前看着自己。

这是他的二阿哥,是他一直放不下最牵挂的儿子。

许久,二爷微微抬眼,低声问道:“皇阿玛,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康熙无力的抬起手,“你到朕跟前来。”

二爷依言起身快步来到龙榻前,跪倒在矮榻上,“皇阿玛……”如此近距离的面面相对,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混浊的眼睛,无神的目光,槁枯的面容,瘦不成形的身子。

皇阿玛已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没有年轻时半点风采可言,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到那个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影子。

记得年少时期,那令他无比难忘的少年时光里,他赖在他怀里无理取闹,他的皇阿玛允许他的童言无忌。

那时,皇阿玛从不对他威严,令他感觉格外亲切,他拥有的一切都远超其他兄弟,虽是僭越,可皇阿玛还是默许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子亲情渐渐地演化为君臣之礼,他不过也是众多的文武群臣之一。

后来,因为他太过骄傲狂妄,才弄成了如今的下场。

“朕囚禁了你整整十年,在这十年里,朕知道你心里是恨朕的。”康熙苍老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他飘走的思绪。

“儿臣没有。”二爷猛地摇头,跪直了身子说道:“儿臣从来没有恨过皇阿玛。”

康熙叹了口气,眼底泛起微微的怜悯,他伸手过去,二爷反握住他的手,从他干燥枯瘦的掌心感受到他气息奄奄,就像一支流到尽头的蜡烛,即将燃烧最后一抹光亮。

“皇阿玛,儿臣真的没有恨过您。”

“是朕害了你,从前朕对你一味宠溺,让你逐渐变得不可一世、肆意妄为。你享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慢慢的变成了目中无人、骄横自大,从那个人人夸赞变为挥霍无度,骄傲狂妄的皇子,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皇阿玛,是儿臣辜负了您,儿臣对不起您。”二爷伏下了身子,趴在他的膝盖上,像小时侯那样遇到不开心的事趴在他的膝盖上哭泣。

看着他的侧脸,康熙心底泛起股酸意,他年幼时便是至尊至贵的皇太子,那个位置,对于一个几岁孩子意味着是一张布满针刺的毡子。

皇宫是他的战场,同样也是他的战场,在这个战场没有老幼之分,不会有人同情怜悯,只有无情的残杀。

若是论能力,胤礽堪称是文武双全的典范,在所有的阿哥里,无人能望其项背。

然而,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尊崇,权势越来越大,众多大臣趋赴他门下,那些人的存在让他野心更加膨胀、不知所谓。

而他自己渴望建立伟业,又怎么会早早让位于自己的儿子。

“朕当年复立你为太子,本以为你可以真心悔过,可你重出于世依然日益骄横,抢班夺权的急迫心情难以掩饰,最后竟然有了逼迫朕退位的想法。”康熙拍了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说道:“你因为自己的失德才失去了本已到手的江山社稷,这怨不了朕对你的狠心。”

“儿臣没有。”情绪已经达到失控边缘的二爷在这会儿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儿臣祈求上天,只要皇阿玛福寿安康,儿臣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想让您活着。”

他无以复加的悲痛,惹得康熙也是无限伤感,“朕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内疚与自责,可朕同样没有怪你,当年你犯下的错,朕早就原谅了你,做父亲的怎么会永远记恨自己的儿子。”

“皇阿玛,是儿臣不孝。”二爷情绪失控,他再也无法控制住泪水,任由眼泪夺眶而出,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地流成泪河。

康熙湿润了眼眶,他含泪说道:“你起来吧,朕都说了没有怪你。”

二爷摇摇头,忏悔道:“儿臣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又是无能、无情、无德,根本就不足以担负起大清的江山和未来,皇阿玛作为一代雄君,如果当年继续由着儿臣,那您的政权一定会被众臣推翻,您又怎么会不怨儿臣?”

他因曾经费尽心机、无孔不入地钻营行为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因曾经贪婪权势、大逆不道篡权夺位差点铸成大错而痛恨自己。

康熙不忍心他长跪不起,他叹声道:“胤礽,你永远都是朕最疼爱的儿子,论父子感情,那么多阿哥中,你是朕投入父爱最多的一位皇子。朕深爱你的皇额娘更是偏爱你,可朕却不能把皇位传给你,你可知道朕又是多么的无奈。”他说着又是止不住一阵咳嗽,咳嗽使他苍白的面孔逐渐泛红,身子也是剧烈的抖动着。

“皇阿玛别说话,儿臣给您传御医。”二爷拍着他的背,脸上即是泪水又是焦急。

康熙心底有股暖流滑过,待身子好转一点,又缓缓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必哀伤。”

“皇阿玛,儿臣舍不得您。”二爷心中止不住的伤感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儿臣真的舍不得您。”

康熙睁着眼睛,那浑浊无光的眼里有了点点晶莹,他更是舍不得这个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权力争夺导致他们父子关系疏离,他又怎么会囚禁他十年。

当年,皇子间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为了储位之争达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面对那如此混乱的局面,他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如果不杀鸡儆猴树立权威,恐怕他的儿子手上已沾满了他的鲜血。

为了自己皇位稳固,他只有严厉打击各派党羽,不得不牺牲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

父子感情很重要,可江山换代更是重要。

望着泪流满脸的儿子,他清楚这一次的召见,是他们父子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这一次分别,也是最后一次分别。

良久良久后,他长叹一声说道:“你下去吧,朕有些累了。”

“望皇阿玛保重龙体。”二爷重重的叩首,与他含泪告别,走到大门前,他回头见康熙那槁枯的面容挂着两行泪,看出他对这个世界有无限留恋,对他也是心有不舍。想到这是他们父子诀别时刻,以后再也无法见到这个让他敬爱一生的父亲,便再次跪地拜别,“皇阿玛,儿臣走了。”

分别之时,父子二人的眼中尽是不舍和凄凉。

关门声响起,康熙捂着胸口咳了一口血,病榻上的他已经是极度衰老、虚弱不堪。

他感到自己身体愈发地不适,头脑也是忽而清醒忽而混沌。

但知道自己还不能死,他得留着最后一口气。

“来人。”他支撑着身子坐起,见到李德全进门,又气若游丝道:“赶紧派人传朕口谕,让四阿哥速来觐见。”

李德全的心攸的一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点头道:“奴才明白。”

他走后,康熙撑着怏怏恹恹的身子下了病榻,伏在御案前,拿出明黄色圣卷举笔艰难地写下传位诏书。

落笔之时又是一阵咳嗽,几滴鲜红血珠顺着嘴角漫出,他抬手擦拭,血从指缝间缓缓溢出,一滴滴落在锦织的龙袍上。

待最后一笔落下,便将诏书交于身侧的小太监手上,“把它收好,将朕的玉玺拿来。”

“是皇上。”小太监小心翼翼捧着一方玉玺低着头恭谨呈上御案。

康熙吃力的抬手,精神看上去已不是健旺,举手投足间更显出无力,仿佛用劲毕生力气才拿得起这方玉玺,重重的在下方一角盖了下去,看着“大清受命之宝”的红色印章,他靠着龙椅缓缓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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