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生没想到今天中午竟然还能见到哥哥。
他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发呆，忽然就听见外头有哥哥熟悉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幻听了，谁知床帘蓦地被撩开，他哥就站在那儿朝他笑：“阿生。”
喻生一下蹦起来：“哥哥！”
“你慢点！”方沅走进来放下床帘，问他，“吃饭没有？”
喻生点点头：“哥哥吃了没有？”
“早吃了。”方沅到床边坐下来，结果喻生鼻子一动，就小狗似的闻到他身上。
方沅有点心虚地笑笑，头往后仰：“闻见什么了？”
“你是不是又抽烟！”喻生瞪起眼睛来，“还喝酒……”
“中午聚餐，别人给我沾上的……”方沅含含糊糊，拽起自己的衣裳领子闻闻，“真能闻见？我在底下花园吹了好久风来着……”
喻生气死：“跟你说了要戒烟要戒烟，你怎么就不听啊！”
方沅讪讪的，又站起来：“你闻不了二手烟，那哥还是回去好了……”
却被喻生一把拉住：“你才来，就又要走？”
方沅站住了，哄他：“你闻不了二手烟，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给你煲个汤，晚上再来，行不行？”
喻生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的回过身去背朝着他，方沅还当他生自己气了，结果就看见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件T恤来，甩手丢到他怀里。
“你衣服太小，哥穿不了。”方沅拎起那衣服看了看，诧异地抖开，“……我的衣服？”
喻生坐在床上，并不看他，只有耳垂有点红，说：“你忘了？上次在我这儿过夜，你换下来的，我已经洗干净了……”
好像是有这一回，方沅没多想，就把衣服丢到床上，很利落地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了。
喻生手指头揪着被子，咬着嘴唇偷偷瞟他。
方沅抓到了，忍不住笑：“偷看啊？”
喻生扭过脸，两个耳朵已经全红了，磕磕绊绊地：“谁、谁偷看……”
“都是男生，害羞什么。”方沅叫他，“阿生，看。”
喻生下意识回头，就看方沅努力吸气：“哥有腹肌！”
喻生：“…………”
他呆呆地看着他哥。
青年很瘦，脱掉衣服后却意外的并不柴，反倒挺结实，雪堆成一样的皮肤上有薄薄的肌肉轮廓，肚子吸起来时也能看见隐约的腹肌。
喻生的脸蛋红艳欲滴，抠着手指忍不住地往青年身上瞄，目光掠过某一处时，却微微一顿。
方沅勾起床上的T恤准备穿，突然瞥见他的视线，顺着往自己身上看，就看到右边肩膀上长长一道陈旧泛白的伤痕。
方沅顿了顿，没说话，径自把衣服套上了。
喻生垂下脑袋，也没有说话。
空气一时有点安静，方沅拉好衣服，就把自己的脏衣随手拎起来丢到椅子上，提起条腿爬上床，顺手拍拍喻生的屁股：“过去点，让哥躺会儿。”
“哦……”喻生脸蛋红红的，往病床里边蹭了蹭，看方沅在自己身边躺下来。
方沅枕着手，侧眸看他：“今天的药吃了么？”
“吃了。”喻生把被子分给他，乖乖地汇报，“早上和中午的药都吃了，下午还有一瓶点滴要打，最后一顿药片晚上吃。”
“唔。”方沅应了一声，顺手摸过旁边柜子上的收费单来看，一长串的药名，这个仪器那个化验，总价三百多。
这还只是今天的。喻生在这里住了两星期，天天都得这么多。
要么说穷人不敢进医院，就往这张床上一躺，每天太阳一升月亮一落，钱就跟水似的淌出去了，叫你连尾巴都摸不着。
方沅摩挲了下单子，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又给轻轻放回去了。
喻生怯怯地看他，说：“我和护士说了挂针的时候不要再给我贴那个透明膜，省了两块钱。”
方沅想了下：“那个跟保鲜膜一样的东西？”
喻生点点头，趴到他耳朵边悄悄地说：“那个那么小一张，就要两块钱。我拿手机查了下，就是和医用胶带一样的作用，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就和护士说，我不要贴那个了。”
方沅问：“你说不用，人就答应了？”
“是啊。”喻生忿忿的，“大家都说其实医院好多流程和检查都没必要，就是欺负我们不知道。哥哥，我不是刚住院的时候医生要那个……”
“哪个？”
“那个……便检。”喻生含糊吐字，“我……不想做，就没弄，结果医生竟然就再没有问过！”
方沅轻嗤：“所以这个其实也不需要弄。”
“对啊！”
方沅有点疲惫地闭上眼，喃喃：“真坑。”
喻生在他身边趴下来，抱住他的胳膊，仰起脸巴巴地看他，“哥，我不想再住院了……”
每天的收费单子他都会看很多遍，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加，怀着可能多算钱了的侥幸，可电脑打出来的单子又怎么会错呢。
每天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钱往出花，他心里难受得很，每次抬头望着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总觉得管子里流的都是他哥的血。
方沅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等你做了手术，以后就不会再住院。”
“可我现在就想出院。”喻生皱起眉头，“我现在情况已经很稳定了，完全可以回家了。”
方沅摸了摸他的心口：“今天什么感觉，还难受么？”
“不难受！”喻生赶紧摇头，抓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胸膛上，“哥你摸，我心跳是不是很正常？”
喻生的心跳天生偏快，上回发病时因为跳得太快以致休克，方沅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而现在，少年的心跳隔着薄薄一层骨骼皮肉传递到他的掌心，比正常人快点儿，然而对喻生来说，已经算是很健康了。
喻生眼巴巴地望着他：“怎么样？”
方沅笑起来：“像兔子的心跳。”
喻生着急：“那我能不能出院了？”
方沅收回手，重新枕在后脑勺：“我说了不算，这得问医生。”
“那，那你别忘了。”
方沅闭起眼睛，应了一声：“不会忘……先叫哥睡一会儿。”
“哦。”喻生看着他颜色苍白的脸和长长的乌黑的睫毛，抿了抿唇，把自己缩在了青年的胳膊底下。
方沅没睁眼，熟练地弯起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颈窝。
兄弟俩就在狭窄的单人病床上依偎着，一起睡了个午觉。
下午三点钟，护士进来扎针的时候方沅才醒来，一头长发被蹭得乱糟糟，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两手扶着膝盖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着护士手里的针。
护士是个年轻姑娘，被他看得又想脸红又想紧张。喻生刚被他哥抱着睡了一觉，心情好得很，笑眯眯地叫护士姐姐：“我哥就是还没醒，在发呆呢，不用管他。”
护士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红，手上的动作都轻柔三分。
打完针，护士就推着小车走了。喻生爬到他哥跟前，用没扎针的手在方沅眼睛前头晃了晃：“起床啦哥哥！”
“唔……”方沅眼珠这才动起来，使劲搓了两下脸，声音里还充满困倦，“几点了？”
“三点了。”喻生摁亮他的手机看了眼，问，“你下午没课吗？”
方沅出了一下神，这才想起来个事儿：“差点忘了，我还要去——”
他看了一眼喻生，没再说下去，喻生疑惑：“要去哪儿？”
方沅没回答，只说：“哥还有点事儿，这会儿也该走了。”
方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说：“你等会儿，我去找下医生。”
喻生看他走出去掩上病房门，就慢慢靠回枕头上，有点焦虑地抠着手指等。
过了没几分钟，忽的一道铃声响起来，喻生吓了一跳，赶紧抚了抚心口，才发现他哥把手机落在他枕头边上了。
他拿起来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有点儿眼熟。他想了想就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对面传来阴森森的一道声音：“方沅——”
喻生一下拧紧了眉头。
那头冷冰冰地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
喻生心中蓦地涌上一股怒气，他正要开口，却微微一顿，眼底微微闪过一抹恶意，出声时语气天真：“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哥？”
那头一下沉默下来。
“我哥给我买好吃的去了，现在不能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告给我哥。”喻生紧紧攥着电话，唇角挂着无声的冷笑，语气越发柔软无辜，“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好半晌，对面才又重新开口，声音更冷更森然：“你就是那个喻生？”
喻生皱起眉：“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那我就挂了。”
那头没有出声，喻生狠狠摁断了电话。
他攥着手机，冷冷地盯着那个号码，直到手机屏幕自己暗下去。
“方、锦、时……”
少年尚显稚气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水亮的杏眼中闪动着偏执的光芒。
“哥哥只能是阿生的哥哥……”他紧紧攥着手机，低声喃喃，“谁、也、抢、不、走。”
虚掩的病房门忽的被推开，喻生一下松开手机，抬眸看向朝自己走来的青年。
“哥……”
“我问过医生了，说让你明天早上别吃饭，去做几个检查看看。”方沅心情像是很不错，桃花眼中笑意温柔，抬手摸了摸喻生的脑袋，“要是结果不错，那哥后天早上就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说完了，却发现少年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方沅皱起眉，下意识就去摸他的心口：“怎么了，又难受？”
喻生摇摇头，把落在被子上的手机捡起来递给他，笑容有一点勉强：“哥，刚刚你电话响，我帮你接了……”
“哦。”方沅接过手机，去翻通话记录，一边随口问，“是谁的？”
喻生仰脸望着他，说：“是……方锦时。”
方沅手指一顿。
随后他就按灭了手机，随手塞在兜里了，说：“不用管。”
这个动作所代表的的态度轻易就让喻生重新高兴起来，抓着他的袖子问：“哥哥不想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随便他有什么事。”方沅毫不在意，转而就嘱咐起他，“哥一会儿回去煲了汤，今晚七点给你送来，记着，今晚八点后你就不能再吃东西了，也不要喝水，知道没有？”
喻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乖乖点头：“知道了。”
“我明天有早八，不能陪你，自己去做检查，能不能行？”
“能行的。”
“乖。”方沅唇角挑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哥走了，晚上再来。”
“哦。”
少年坐在床上眼巴巴地送他，方沅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朝他笑笑，窗外下午的阳光落在他眉间，那双温柔的桃花眼澄金透亮，仿佛花瓣上两滴天河水。
“一个人的时候不准胡思乱想，不然你就乖乖给我在医院呆着，记住了？”
喻生愣了愣，就很甜地笑起来，声音脆亮：“记住了！”
他哥安慰他了耶。
好星湖~！
阿生（星湖）：有哥滴孩子像块宝~
方锦时（阴森森）：所以我就是根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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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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