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生看他换衣服，就丢下书从床上爬起来，朝他伸出手：“哥，你要干嘛去？”
方沅把手里的梳子递给他，背靠着床半蹲下来。喻生给他梳着头，听见他很含糊地说：“出去有点事儿……”
喻生皱眉，有点儿生气，但他没表现出来，声音软软地抱怨：“哥哥又瞒着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方沅“嘶”了一声，抬手在脑袋后面捏下了喻生的手：“你轻点儿。”
喻生把指缝里那一缕头发松开，眼底沉着一抹阴郁：“哥哥还没回答我。”
方沅心里想着事儿，随口道：“我哪儿来的女朋友。”
“你骗人！”喻生声音一下尖利起来，一下把梳子狠狠砸出去，“这么多天你总是心不在焉！问你你也不说就瞒着我！！”
桃木梳子撞到柜子上，发出巨大一声响，方沅微微皱眉，才要回头，冷不防脑后的头发被人用力扯住，一下拽着他高高地仰起头来。
“阿生——”
喻生扯着他的头发，眼角通红，眼神执拗到近乎神经质，轻声道：“你是不是和别人谈恋爱了？”
方沅被他拽得后脑勺紧贴在床上，身体从后面被拉扯着撞在床沿，从脖颈到肩胛一阵闷痛，他却感受不到似的，缓缓放松了身体，抬起手摸了摸喻生的脸，声音很柔和：“没有，哥哥没有谈恋爱，没有女朋友，哥哥只有阿生，这一点你永远永远都不要怀疑。”
喻生盯着他不说话，方沅抬眸和他对视，表情尽可能的温柔：“阿生，你先放开哥哥，好不……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喻生揪着头发拉起来，方沅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喻生俯身在他颈侧，狠狠一口咬了上来！
方沅高高仰起了脖子，死死咬住牙根，尖尖的喉结在薄薄一层皮肉下剧烈滚动，把冲到喉间的痛吟生生吞了回去。
“……阿生，阿生……”他喘息着，抬手摸到喻生的耳朵，“好了好了，你弄疼哥哥了……”
手底下的身体微微一颤，颈子上的牙齿倏地一松。
方沅指尖触碰到他的侧脸，安抚地摩挲着，轻声道：“阿生，放松下来，呼吸放缓，能不能听到？”
喻生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忽的一下就松了手。
方沅一个翻身爬起来，顾不得自己还在发痛的脖颈和乱糟糟的头发，赶紧就去察看喻生的情况。
手下的心跳快得叫他发慌，他跪在床上，抖着手一下一下给他抚着心口顺气：“阿生，阿生，看着哥，跟我呼吸——”
喻生颜色惨淡的嘴唇上沾着一点艳红的血，怔怔地望着他，一下一下地喘息，两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腕。
方沅一把抓过枕边的白瓶子倒出药片，递到他嘴边：“张嘴。”
喻生吃了药，缓了半晌，才微弱地出声：“哥哥……”
方沅紧张地盯着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喻生摇摇头，忽然一下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到他的颈侧。
方沅这才松了口气，抬手也抱住他：“你吓死哥哥了……”
“对不起……对不起……”喻生紧紧搂着他脖子，声音闷闷的，夹着泣音，“我又没有控制住……对不起……”
“没关系。”方沅轻轻抚摸着他单薄的脊背，喻生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领，方沅感受到手底下少年单弱的身躯不断地战栗，缓声安慰他，“阿生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比以前要好得很多很多了。”
“可我、可我……”喻生抬起红红的一双泪眼，抬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我是不是把哥哥给弄疼了？”
“有一点。”方沅说，“你给哥揉揉。”
“还有哪里？我咬了你吗？”
方沅偏了偏头：“你看看？”
“流流、流血了……”喻生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地拿袖子去擦，方沅抓住他手腕：“我去洗一下就成，不要紧的。”
喻生哭丧着脸，爬到双人床的另一头，拎过床下的医药箱：“我给哥哥处理。”
方沅就偏着脖子，由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消毒，最后贴了个创可贴。
“好了？”方沅摸了摸脖子上的创可贴，一下又被喻生给抱住了。
他一怔，也抬手抱住怀里的少年，把下巴压到他的肩膀上，长长舒了口气。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方沅想了想，问：“阿生，你不想哥谈恋爱啊？”
后脑勺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喻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微微打着颤：“哥哥要谈恋爱吗？”
方沅摇摇头：“哥也不知道。”
“不过人总要结婚的吧？”方沅怔怔地望着窗户外头的那棵榕树枝发呆，喃喃，“等阿生做完手术，成为一个健康的小孩儿，就要回到学校去继续念书，你会认识很多女孩子，也可能就有一个你以后的女朋友……”
到那个时候，少年还会和现在这样依赖着他吗。
“没有女朋友！”喻生打断他，很不高兴的语气，“我不会和别人谈恋爱，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哥哥！”
“而且我都十七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喻生推开方沅，让他看自己严肃的脸。
方沅忍不住笑了，揉了下他脑袋，就抬腿下床：“行了，再磨蹭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喻生坐在床上看他，幽幽地问：“哥哥还没告诉我，你今天要出去干什么呢？”
“你怕不是忘了，哥身上还有桩麻烦事儿呢。”方沅捡起地上的梳子，发现只剩了一半儿，他视线在地上梭巡着，找另一半儿。
喻生想都不用想：“联姻？”
“嗯啊。”方沅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到柜子底下去摸，“今天我得去见见那个联姻对象。”
喻生不高兴：“为什么要见他啊？”
“因为要找个办法解决事情啊。”另半截梳子找着了，方沅爬起来，把梳子往一块儿拼，自然拼不回去，他叹口气，把两半梳子往喻生面前一递，“瞧瞧。”
喻生心虚地红了脸，微微躲开了视线。
“又得花钱买新的了……”方沅把断梳举起来梳了两下头发，“嗯？还能用，那先凑活着用吧。”
他随手拢起头发，喻生给他递上皮筋，叫：“哥哥。”
“嗯？”
“可不可以带上我啊？”
方沅三两下扎好头发，拨了下额边碎发：“带你？”
“嗯嗯！”喻生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哥你就带上我嘛……”
方沅想了想，就点头：“也行。”
反正他都被那人拒绝两回了，今儿八成也见不着，何况喻生从医院回来就在家里闷着，也很久没带他出去玩过了。
“Yes！”喻生眼睛一亮，一下蹦下床，吓得方沅赶紧喊：“你他妈慢点！”
喻生赶紧慢下动作，嘻嘻地笑：“哥哥你骂脏话。”
“我还想打人呢。”方沅紧紧皱起眉，“再叫我看见你乱跑乱跳，腿给你打断！”
喻生溜去卫生间，嘻嘻哈哈地笑：“知道啦！”
出门的时候天更阴沉，大块大块的灰色云翳堆积在头顶，压得人心里湿哒哒得沉，喻生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抢过方沅手里的雨伞自己拎着，然后抱住他哥的胳膊。
方沅甩了甩手：“你这样真像个小姑娘。”
喻生嘻嘻一笑，说：“我要是姑娘，我就嫁给哥哥！”
方沅“啧”了一声：“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反正咱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嘛……”
方沅笑笑，并没有把这句话往心里去。他抬手指了指前面街角的奶茶店：“你去那儿坐着，行不行？”
说好了方沅去找人的时候喻生不许跟着，他委屈巴巴地点点点头，方沅把他带进店里，要了杯热红茶。
“哥，我坐着就可以，”喻生悄悄拽他的袖子，“不用买东西。”
方沅笑笑，也跟他说悄悄话：“不要紧，哥有钱。”
柜台里的服务生看了他俩一眼，喻生就红着脸低头笑起来。
“请问能少加一点糖吗？”方沅面色自若，不是很熟练地点单，“比……三分糖更少一点，可以吗？”
服务生点头：“可以。”
方沅带着喻生在靠着落地窗的小桌边坐下，把红茶插上吸管递给他：“乖乖坐着，哥尽量快。”
“哦。”喻生捧着杯子，“哥哥喝一口。”
方沅含住吸管啜了两口，又揉揉他脑袋，就转身出去了。
喻生盯着沾了湿痕的吸管看了两秒，慢慢地张口把吸管含进嘴里，就垂着眼眸，微微笑起来。
玻璃窗外，青年瘦削的身影穿过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车流，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走近了长街对面那座高高耸立的大楼。
霍氏的钟与集团，是没有国人不知道的庞然大物，旗下产业遍涉酒店、餐饮、传媒、地产……他以前偶尔刷视频，总能看到财经博主们对钟与的股票和总裁津津乐道，当时他不感兴趣地一掠而过，却完全想不到，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百姓，有朝一日，竟然跟这庞然大物的主人扯上了这般荒谬的关系。
果然是世事难料么……
钟与的总部大楼坐落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足有66层高，人站在大楼下抬头看，脖子都折得生疼。
方沅望着面前这座庞然大物，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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