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负耒而横经，治青囊而业医。
青囊，自古就是医者的代名词。
青囊峰是剑门九峰之一。
最初的医修为了离剑门外围的药园更近，开山之时就选了一处极偏僻的山峰，也因此人迹罕至。山峰不算很高，顶上错落着几座小院，当中仅有两座住了人，一座是杏春风的“清云阁”，另一座就是辜师叔所在的“卧雪阁”。
其他洒扫弟子、采药道童之类都住在半山腰的大院里，如非传唤轻易不上山顶。
是以，每次杏春风来找辜师叔时，辜师叔都是孤零零地躺在软榻上，整片平阔的雪峰只“卧雪阁”中有一丝人气，冷清得近乎萧索凄凉。
辜师叔几十年如一日这么独居，却并没有显得孤独抑郁，也算得上一件奇事。
可是今日杏春风从“登云栈”回到青囊峰，一眼便看到辜师叔抱着玉牍嘀嘀咕咕。辜师叔注意到杏春风，先打量他一番，确定他没受伤后，冲他招招手：“师侄快来，跟你师父打个招呼。”
杏春风连忙走近，听得玉牍中传出远在悬壶门的师父的声音：“徒儿，刚出了任务回来？没受伤吧？”
“师父。”杏春风先喊了一声，“我很好，没受伤。”
师父关怀几句，到了正题：“徒儿，我听其他山长讲，你原来听他们授课之时，喜欢做笔记，还做的非常详尽。不知那些笔记你可还存着？”
“存着的。”杏春风回答。
师父：“很好。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学府里要改革，采用‘无纸化’教学，以一块巨大的玉版悬在教室前，像操控玉牍那样操控玉版显现文字图画，方便且效率高。有些山长不大会操控，念着你原先笔记精良，便想看你能否发一份过来，他们改改再用。”
杏春风确实没想到这一出。他在悬壶门念了几十年的书，山长助教们都是直接授课，顶多在沙盘或黑板上留屈指可数的几个字。谁料他刚一毕业学府就开始改革，时机正正好就这么巧？
不过，正因山长们不喜欢写板书，杏春风那些内容详实的笔记才被奉为“无上至宝”，当时无数师兄弟明争暗斗，并且千方百计讨好杏春风，都是为了在考试前抢先获得一两天的借阅权。
“是在玉牍上发么？”杏春风问。
师父：“是，好像是什么扫描文书之类的。你要是不知道就问问你小师弟，我的课堂文书都是你小师弟弄出来的。”
杏春风答应下来：“好的师父，我会尽快完成。”
师父：“你有我的好友，到时候发到我的玉牍上就行。”
这个话题结束，师父和辜师叔继续聊天。杏春风回自己院中整理东西，听到辜师叔呼唤才带着水晶兰出去。
辜师叔注意到杏春风手中锦盒：“这是此次任务的收获？”
“是。”杏春风已将水晶兰置于特殊的密闭锦盒中，防止灵气外泄，“这是一株被未知‘本源’灌到元婴巅峰的变异水晶兰，破坏本源后降至金丹巅峰。”
辜师叔接过杏春风递来的锦盒，小心翼翼打开。盒中飘出来一股清灵之气，原本半透明的美丽植株已经变得彻底透明。若非体内的点点微光勾勒出它的轮廓，肉眼就完全无法看见。
辜师叔眉头缓缓皱起：“这……你花多少钱换到的？”
杏春风看着辜师叔为难的表情，心里未有半分不安，语气迟疑道：“一千上品灵石。”
“嘿！”辜师叔眉头瞬间松开，露出一个狡猾又愉悦的笑，“赚了！赚大了师侄！”
杏春风早有所料，仍是配合着想要作弄人的辜师叔：“怎么赚了？不是才金丹巅峰？”
“我的好师侄，你看！”辜师叔指着水晶兰，眼神发亮，“流光暗藏，气息殊异，我敢说，整个世间都难找出第二株这样的水晶兰。造成它变异的‘本源’也定非凡品，很有可能让它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功效！”
“但是，不分出一小块做研究，很难弄清楚它多了什么功效；而切割之后，又很可能造成灵性流失……这该如何是好？”杏春风问。这正是他带着水晶兰找辜师叔的目的。
辜师叔沉吟片刻：“你要是相信我，就放在我这。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不破坏它，又能研究它的法子。”
“我自然是相信师叔的。”杏春风微微一笑，“那就留在师叔这里了。”
“好。”辜师叔看着水晶兰，眼神里散发出诡异的热情，整个人热情高涨，浑身懒散气息无影无踪。
看了辜师叔对研究这些东西很有兴趣？杏春风不动声色地想。
“好师侄，你自己忙去，师叔我要去研究了！”辜师叔乐颠颠地捧着盒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小屋。
杏春风回到清云阁，取出越凛给的那本书。
书名《杂诀小记》，里面记录了各种杂七杂八的法术，常用的有“轻身诀”、“千斤诀”、“浮空诀”等，不常用的有“闭气诀”“灵兽沟通诀”“灵植沟通诀”之类。作者显然是个杂修，各道的东西都知道一点，也会分享一些生活中遇袭对敌和逃生的心得。
这样乱七八糟的书一般情况下难登大雅之堂，少有人会阅览钻研，却很适合所学颇多、实践稍差的杏春风。也不知越凛是怎么找到这书的，简直像未卜先知一样正中下怀。
杏春风给越凛发了条传讯：多谢师兄的书。
越凛不多时回复：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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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杏春风依旧去了龙虎堂。
他坐在雪棚中，让宁凝招呼剑修们一声。
得知有人带礼物的剑修们，一时难以置信。在剑门待了这么多年，别说平时，就是逢年过节也没收到过礼物。这下，竟然会有人出个差就带小礼物？
剑修们互相对视一番，试试探探地走到雪棚边上。只见桌上堆满了各种吃的玩的，虽然是比较常见的物品，甚至在小半天路程的暮雪城就能买得到，但是，一贫如洗的他们很少享受。
而金丝楠木桌后坐着的那位医修，身上穿着绣有暗纹的法衣，头上别着灵光暗藏的发簪，手中捧着镶金的茶杯，茶杯中冒出的热气挡不住那淡淡的微笑——那是金钱般耀眼的微笑！
美貌医修温温柔柔地说：“都是给你们带的，随便拿吧。”
于是一瞬间，医修在他们眼里摇身一变，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菩萨！这样妙手仁心、温柔善良的医修，莫非是上天派来接济他们的？
剑修们差点感动得眼泪汪汪。
宁凝率先拿走一份甜点，呜呜咽咽：“师弟，你真是太好了！”
有了带头的，剑修们顿时争前恐后涌过来：“好师弟，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你有谁看不顺眼的？我去揍一顿。”
“你看那个祝茏，横眉竖眼的，要不去把他揍一顿？”
待小礼物瓜分完，杏春风劝下个别过于激动的师兄后，玉牍里又多了不少好友。来剑门之前，他设想过若干同剑修们打成一片的方法，谁曾想一个都用不上，有钱就能收服一小部分了。
当然，还有其他人。杏春风没有错过远处祝茏那嫉妒又怨念的目光，不过他并不在意。祝茏应该是按捺不了多久的。
果不其然，片刻后，祝茏带着他的小弟们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哟，这是怕自己被赶走，才巴巴上赶着讨好吧？”祝茏抱着手臂，拿腔拿调，“可怜某些傻瓜，轻轻松松就被收买喽。”
收到小礼物的剑修们怒目圆瞪，“噌”地拔出剑来。
杏春风不等剑修们出头，疑惑地问祝茏：“道友这话的意思是，以前的医修不是辞职，而是道友赶走的？”
祝茏一滞，避而不答：“他们实力不行，胆子又小，话说重一点就生气，威压强一点就害怕，遇到敌人只知道躲，还要我们分心保护……这么没用，当然要被赶走。”他挑衅地看向周围人，“我堂堂一个剑修，还要看医修脸色，伏低做小不成？”
说完，他想起前阵子杏春风给他治疗的那次，哼了一声：“你倒是胆子比他们大些，医术也还挺不错。只可惜，身板这么脆，遇到危险躲都躲不掉。昨天你们出任务，他们就是围着你打转，拼命保护你吧？”
宁凝气得脸都红了，差点没忍住冲上去：“你！”
周围剑修们更是怒发冲冠，战火似乎一触即发。
杏春风似乎有些低落：“敢问道友，如何算得上实力尚可？”
一旁车英光猜到了事情发展，露出一抹坏笑。宁凝也有所察觉，偷偷低下头，生怕自己表情暴露端倪。
祝茏打量着杏春风，语气稍微低了一点：“你的话……比我差一些，就算不错了。”他轻咳一声，“以后再有任务，我，我们也好保护你，知道吗？”
杏春风沉吟两秒：“我记得道友是金丹初期？”
祝茏昂了昂下巴。
杏春风虚心求教：“我是金丹中期，该如何论？”
祝茏摇头：“你们光有修为，一点实战能力都没有，就是金丹后期也没用。”
“那么如何衡量实战能力？”杏春风好奇地问，“是比武么？”
车英光哈哈大笑：“不是吧祝茏，你竟然要比武？赢了还好，你要是输了……”
“我怎么可能输？”祝茏一激就怒，“我堂堂剑修怎么可能输！”
“谁说不可能呢？”车英光笑嘻嘻地补刀，“你等会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呀！”
祝茏愈发狂怒：“那就比一场，看我会不会输！”
满场哗然。各方人马齐齐看向祝茏，鄙视者怀疑者愤怒者皆有，嘲笑祝茏竟然要靠打败医修来证明实力。
他们没人认为杏春风会真的应战，只觉得祝茏这蠢货今日当真是贻笑大方，让剑尊知道了怕不是要揍个半死……
“好吧。”杏春风话音一落，人群瞬间寂静。“我若输了，师兄有什么要求？”
祝茏的热血先前在满场“嘘”声中冷却下来，现在却有些下不来台。
他强撑着气势道：“我也不占你便宜，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五、三招，不，两招，便算你赢，我从此再不说你什么，还会答应你任意一个条件。若是不行……”祝茏咽了咽口水，“那你从此不得入龙虎堂，就老老实实待在青囊峰！”
杏春风微微一笑，率先走向演武台：“好。”
杏：不愧是剑修，一钓就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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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负耒而横经，治青囊而业医。出处：清·吴敬梓 《移家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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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____内卷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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