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一个医修，可别答应他呀。”
“师弟，别中了祝茏的奸计！”
“辜大夫几乎不下山，没了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就是就是，难得有不怕我们，还给我们带礼物的人……”
“师弟，要不我来帮你吧，看我把他揍翻！”
剑修们纷纷劝阻杏春风，生怕这个宝贵的医修独苗就此夭折。
杏春风今日身上的是一件单薄的法衣，绣了足足八十一层阵法，防御能力十足强悍。这是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特意换上的。
演武台上，他双手拢在袖子里，随风飘摇的衣服略显空荡，让他看起来更加纤瘦；对面祝茏则人高马大，气势逼人。这种视觉对比在祝茏拔出剑以后，更加效果鲜明。
底下仍在劝阻，一个个看上去紧张兮兮，有人甚至想去呼唤剑尊，又被七手八脚的拦下了。
祝茏掂了掂剑，气势慢慢落了下去。他有些色厉内荏地喝道：“刀剑无眼，你要是现在认输，或者跳下台，我就……我就不会伤了你！”
“不，道友今日一席话让我警醒，我确实不能忽略实力。”杏春风正色道，“还请道友赐教，让我知道与诸位的差距有多少。”
祝茏不自觉把剑插回剑鞘中，嘴硬道：“那……那便指点一番。我不出剑，以免把你打残了，可不好交代！”
杏春风点点头，垂下手，袖间露出半截剑鞘。
一阵冷风吹过，他轻轻咳了两声。对面的祝茏看起来更紧张了。
车英光：“三，二，一，开始！”
祝茏慢半拍地冲过来，连身法也没用，直剑下劈，剑招本身的锐意带着狂风，劈头盖脸砸落，而杏春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场下传来惊呼，场上祝茏神情一变，想要撤退，却来不及收势。
眼见那剑尖即将落到杏春风头上，把好好一颗漂亮脑袋砸的头破血流，场上场下都提心吊胆的当口，杏春风终于动了。
一道细长剑影倏忽闪过，快得几乎让人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祝茏的身影被砸出场外，“嘭”一声落在了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
而此时，杏春风不慌不忙地收回剑，半空中柔和的剑意甚至没消散干净。
底下的剑修们傻了。
躺在地上的祝茏也傻了。
所有人像一群瞠目结舌的傻狍子，脸上还带着残余的紧张。
整个龙虎堂一片鸦雀无声。
杏春风不紧不慢地走下台，施施然走回自己金碧辉煌的雪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众剑修的目光追随着他，木木地看着他双手捧着茶杯，在热气中轻轻吐出一口气，冻得苍白的指尖这才慢慢回温。
“我没看错吧？”半晌，有个剑修揉了揉眼睛。
“你没看错。”另一人神色复杂地看向祝茏，“就是祝茏道心要不稳了。”
祝茏躺在地上，呆愣愣地盯着天空，脑海中反复回放自己被击出场外的一幕。
怎么可能呢？那不过是金丹中期，还是医修……怎么可能一招击败金丹初期、练了二十年剑的自己呢？对了，是不是作弊！
祝茏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被剑修们围起来的杏春风，脑袋又悻悻地落了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杏春风要是有作弊的本事，不早被发现了？
“师弟，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宁凝第一个挤到杏春风旁边，兴致勃勃地问。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夸赞：
“对呀师弟，你可太厉害了，祝茏都被你打败了！真是个天才！”
“师弟，你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
“你不是个医修吗？敢情是医剑双修？”
“神了，真是深藏不露啊，我看以后谁敢说医修很菜。”
“祝茏再也跳不起来喽。”
车英光插了一句：“‘生’之剑意有以柔克刚的意思，刚才祝茏心急，在半空中露出空门，就被克了。是这样吧，师弟？”
杏春风点点头：“师兄好眼力。”
“生剑？那个可不好练啊！杀伤力不算强，但很多时候有奇用。”
“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练生剑的，长见识了。”
“生剑要怎么练？滴血不沾？”
杏春风避重就轻地回了几句，心里想的却是车英光的话。
其实不尽然。
据宁凝之前介绍，祝茏二十年从凡人修成金丹初期，算得上前途无量的天才。原本家世煊赫，后来遭逢突变，就形成了这种刁蛮古怪的性格，也因此心态不稳，受不得打击。
如果单从实力来看，杏春风不是正经剑修，只会一套外门剑法，是万万打不过祝茏的。但他事先在言辞上激怒，行动上示弱，给祝茏制造心理压力，再寻觅或制造一个破绽——哪怕是简单剑法，也能出其不意把祝茏打得人仰马翻。
剑门看重实力？那就给他们看。
杏春风抿了口茶，忽然有了新的念头。
投机取巧一次可以，多了就容易露破绽。他不能嘴上鼓励宋潜练剑，自己却止步不前。一切终究还得看实力。
看来是时候学习新剑法了，该找谁呢？
寒暄半晌，对杏春风彻底服气的剑修们终于想起祝茏。他们嘻嘻哈哈地走过去，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祝茏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小弟们围在他旁边，神情有一丝尴尬。
杏春风起身走过去，在祝茏旁边提醒：“道友，你还欠我一个约定。”
祝茏眼珠子缓缓转向他：“说。”
“此事不急，不过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杏春风蹲下，主动降低了他在视线上的压迫感，“道友想知道我是怎么赢的吗？”
在祝茏瞪眼睛之前，杏春风慢吞吞补了句：“这一切事出有因，剑尊也是知道的。”
提到剑尊，祝茏总算平静下来了。
“道友要先起来吗？”杏春风语气温柔，使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不如去我的雪棚中坐坐？”
杏春风背着光，一张温雅俊美的脸上带着些微笑意，本该显得风流的桃花眼中平静柔和，没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
祝茏沉默地看着他，忽而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眼，点点头。小弟想扶祝茏，被他扒拉开，自己爬起来，跟过去。
雪棚中，杏春风说：“我能赢你，只是因为我练得更勤奋而已。我资质不好，不像你们修行一日千里，只好笨鸟先飞了。”
“怎么努力？”祝茏原本垂着的头微微昂起，暗自瞟了一眼杏春风，“我也很努力，他们一日练一个时辰，我能练两个时辰。”
“我每日寅时末起，亥时末睡，时常通宵修炼。沐浴熹微日精，吸收夜半月华，每日练剑数千下，严寒酷暑一日不落。”杏春风黯然地叹了口气，“自然是不如道友天资聪颖。”
祝茏下意识就想安慰：“你天份很不……”话出口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连忙生硬地改口，“不如我，只是你足够努力罢了……”
“祝茏，人家是医修。”有人无语地打断，“师弟在医道已经出类拔萃了，剑道还能把你打败。同样的时间做了两倍的事，可能还不止，你找什么补呢？人不仅比你天才，还比你努力。”
祝茏脸色瞬间僵硬。他偷觑杏春风，很快又挺直腰杆，回头对那人说：“你岂非更不如师弟？你跟师弟比一场，能保证赢吗？”
“我当然不能。”那人理直气壮，“但我从不自诩努力，我就是咸鱼一条，我烂也烂得坦荡。”
众人：……
怎么还摆烂起来了。
于是雪棚内外又开始争吵。一些人说自己就要睡到太阳晒屁股，好吃懒做少练剑，反正剑门给月俸就能活下去；另一些人说剑门不能养米虫，作为剑修就要努力练剑，不能对不起剑尊的恩情；还有一些人觉得两边都对，当咸鱼是毕生追求，但关键时刻也能支楞起来。
莫名奇妙引起这场争论的杏春风安安静静坐在雪棚中，悠悠吹了一口茶水上的热气。
作为一名立誓向剑尊报恩的良医，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剑修们发烂发臭，怎么能让剑尊门下蹦哒着这么多的咸鱼？
杏春风招来宁凝低声问：“内门弟子月俸多少？”
宁凝：“五枚上品灵石。”
“你们平日有些什么工作？”
“定期于剑门中巡逻，遇袭时一起杀敌，下派至各属城维护治安之类。”
杏春风点点头，捧着茶杯旁观。
作为医修，当然是要针砭时弊，起死回生，帮助剑尊建设剑门。
“既然大家相互无法说服，我有一个折中的主意。”争吵告一段落后，杏春风慢悠悠出声，“不知大家可愿听听拙见？”
祝茏第一个应声：“你说。”
杏春风：“诸位有所不知，医修在剑门的底薪不高，治病才是主要收入。辜大夫是我师叔，很少下山，但闲云野鹤中别有意趣；我时常往来龙虎堂，工资就比辜师叔高些。大家觉得这样分配是否合理？”
众人：“合理。”
杏春风：“同理，练剑越少损耗越小，练剑越多损耗也多。若能将前者的月俸分一部分给后者，让前者自如清闲，后者愈无后顾之忧……不知诸位觉得合理不合理？”
“合理！”以祝茏为首的人大喊一声，“就该如此！他们偷奸耍滑，凭什么拿一样的月俸？”
摆烂的那群人自知理亏，嘟囔几句“不合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
摇摆不定的剑修们想了想，还是决定倒戈：“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要是月俸能涨，我们也能早起练剑。”
摆烂剑修们处境越来越艰难，仍负隅顽抗：“分发月俸的是管事长老，他都没说什么呢……”
“那我今日就去问问。”祝茏这下腿不疼了，腰不酸了，人也有精神了，“管事长老要是做不了主，还可以去问问大师兄！”
“不不那还是别了。”剑修们还是不敢明目张胆摆烂的，这要是被剑尊逮到，少不得要脱层皮，“月俸分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们也努力一些不就行了？”
这可就某些人正中下怀。才早起一天就受不了的车英光插话：“什么叫努力一些？提早半个时辰起床就算努力了么？”
有人：“那你说怎么办？”
“就不提杏师弟了，要是连我和宁凝都不如的话，‘努力’二字岂非嘴上说说而已？”车英光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也不要求你们像杏师弟那样了，先来个简单的……宁凝什么时候起，你们就什么时候起吧。”
车英光咧嘴笑起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是同门，自然要一起努力，你说是吧，杏师弟？”
杏春风仿佛深受启发，若有所思：“祝道友，不如就以此约定，勤奋练功一个月？”
祝茏顶着大家的视线，如约应下了。接着，他与车英光对视一眼，似乎达成某种默契，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盘算。
而造成这一切的杏春风独坐微笑，深藏功与名。
杏：我真是大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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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__卷____内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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