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人去楼空·其四

辛叡恩接过春华递过来的药丸,也没有再多做质疑,径直将三粒药丸送进口中干咽了下去。

春华反倒是显得有些不自信,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辛叡恩问。

春华有些紧张,她咳了咳,咽了口唾沫之后,终于说:“这个药吃下去以后,有两种可能。”

“嗯。”辛叡恩看着春华,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红色的药丸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消解掉你体内剩余的真气。”

“那就是彻底抹去了我的剑意。”

春华点头。“黄色的药丸会重构你体内的经脉。”

“原来如此,”辛叡恩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确需要提前抹除掉所有的真气。”

“是的。重塑经脉之后,如果放任原有的真气照既定的方式运行,最终会导向经脉尽断的结果。”春华顿了顿,接着说:“前面这两步都是必不可少的,最关键的,在于第三粒药丸。”

“你所说的两种可能,会在这里产生。”

春华再一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辛叡恩一次悠长的呼吸过后,做好了心理建设。“先说好的那一种吧,”辛叡恩补充道:“你所期望发生的那一种。”

“好的那种,”房间里静得让春华可以听见自己突突的心跳,“在剑意彻底消散之后,绿色的‘万物生’激发人体的潜能,助长新的剑意。”

“我听说过这样的理论。”陪伴了辛叡恩将近二十年的真气就要走到终点,她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乏力和空虚的感觉。她强撑着,说:“每个人只有一种剑意,但是这只是表象。事实上,人生来就有复杂多变的剑意。只是因为最强大的那一个剑意抑制、消灭了所有其他的剑意。”

“但是理论上来说,也会有意外。”春华接过辛叡恩的话头,“如果有这样一个剑意,即使是那个占据了主导地位的、最强大的剑意也无法彻底抹除掉它,只能抑制它的生长。”

“那一定也是难以想象的强大、坚韧的存在。”辛叡恩坐了下来,手靠在桌面支撑着上半身,“你是在赌。”

“抱歉。”

“你真的只是一个侍女吗?”辛叡恩并没有怪罪春华的意思。事已至此,至少吃下了这粒“万物生”,一切都还存有一线转机。

“我只是在书中读到过。”

“说说那个坏的可能吧。”

“从今以后你会像我一样,变成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春华歉疚地说:“如果最后还是变成那个样子的话,请您逃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未来也不会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

辛叡恩低下了头,没有再回话。“万物生”已经开始发挥效用,春华知道辛叡恩需要时间。她需要睡上一觉,等到再醒来时,春华才会得到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纵是心中再怎样急切,有时也需得耐心地等待。

血宫三长二短的钟声响起,闯过漫天的黄沙来到春华的耳蜗中。她看见窗外飘飞的沙粒,在半空中被震得发颤,改变了原有的轨迹。那是血宫最高规格的警戒信号。

春华看向自己的手背,零星的细沙颤动着。说不清是她在抖动,还是沙在抖动。她只是觉得钟声将世间的一切都连接在了一起,在催动着什么。

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匆匆地从门口经过。

成群的踏步声没有过去多远,一个单独的脚步声又折返回来。守卫的长剑挂在左腰上,他左手反手握着剑柄,右手紧贴大腿垂着。守卫返回到幽禁辛叡恩房间的门口,板正地站着,他有些担心地问道:“春华姑娘,没什么事吧?”

“没事。”春华转过身,把自己的动作和声音控制在最小的限度内。

守卫看了一眼趴在桌面上沉沉睡去的辛叡恩,嘱咐道:“没有听到一长一短的钟声之前,今天就先不要外出了。”

“我会看住她的。”春华说。

守卫带上了房间的门。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再次远离了。

*

韩孝周死死盯着烟雨楼的方向,她能够感受到空气中那种异常的黏稠。她在池杉的枝头上站了一会儿,确保千树不会再返回之后,她才继续向前。

越是前行,她的心中越是沉重。

几个腾跃之后,她落到了河岸边上。她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终究还是印证了。浓稠的血腥味,肆无忌惮地闯入她的鼻腔。那些记忆中生龙活虎的人,如今正横尸于她的眼前。

前方烟雨楼的顶层,钩阑上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他的身边有四把沾血的长剑插入地面。

现在的韩孝周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那四把,都是祸心宝剑。

“我等你很久了。”刘浪仙说。

“屠尽我的门人,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我没有想到烟雨楼已经退化到这个地步。不过你要知道,捏碎一只蚂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和意义。”刘浪仙从钩阑上跳下,“这并非我的本意,是她们执意要动手。如果你早些回来,把‘海啸’给我。或许她们就不用死了。”

*

春华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对着紧闭的大门坐得笔直。钟声停歇,久久没有再次响起,桌面的沙粒也不再跳动。血腥的气味,乘着风攀上高楼,和黄沙一起翻过窗户,来到她所在的地方。闯进她的眼帘,涌入她的鼻腔。

刚开始,门前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声音也不复出现。一切归于寂静。

可怖的寂静。

在这漫无边际的阒然中,她只能与自己的呼吸作伴。

“我们该去哪儿?”稍显虚弱的话语声从春华的身后传来,惊雷般打破了现有的沉寂。

春华双拳攥紧,猛地回过头。辛叡恩满头大汗,双唇惨白,只有那对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闪亮、灵动。

春华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难以发声。半晌,她才挤出干瘪的声音来:“是哪一个?”

“是你所期望的那一个。”

两人的声音都很微弱,但是足以清晰地传递了。

春华将桌子中央的反扣在磨光石盘上的茶杯翻过来,自己一个,辛叡恩一个。她的动作有些别扭,中间自己的那个茶杯还从手中掉落一次,险些滚落向地面。摆好了茶杯,春华又提起茶壶,依次向两个茶杯中添茶。茶水撒了不少在杯外。

茶水中沉积了不少的细沙,在瓷白的杯壁映衬下,一眼就能看出来。春华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暖流从她的舌尖直通向胸口。这时她的嗓子才感觉好些。

“我睡了多久?”辛叡恩又问。

春华放下茶杯,她看见裙子上适才被她抓出来的褶子还没有恢复。她用双手抚平了长裙的褶皱,说:“两千零二十五次。”

辛叡恩等到杯中的沙粒沉底,才举杯抿了一口。茶水在她的双唇上被挤压开去。“两千零二十五次?”

“是我呼吸的次数。”春华回应说。

辛叡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走吧。”

春华替辛叡恩取来了剑,领着辛叡恩出了房间。房门口没有看守,长长的廊道里,除了她们两个姑娘以外,再没有旁人。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辨。

“辛小姐,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帮助我。”在前方领路,转过了拐角,正准备顺着楼梯向下的春华说。

辛叡恩跟在她的身后,开始一级级地往下走。“我愿意相信美好的愿望。”辛叡恩说。

从软禁辛叡恩的楼宇出发,这一路上比她们想象的要顺畅地多,平日里巡视的守卫完全看不见人影。偶尔出现几个血宫的男人,也是一副仓皇逃窜的狼狈模样,完全没有人在意辛叡恩与春华。

“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春华说。

“这对我们来说,不正是好事吗?”

“如果我所设想的是事实,也许是一件好事。”

很快,两人抵达了春华口中的门派禁地。整个血宫乱成了一锅粥,这里却显不出区别。两个魁伟的男人单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鞘上,一动不动地把守在禁地的入口。恍如血宫的骚乱与他们无关一般。

“西宫的小丫头?”其中一个男人皱起眉头,看了看春华和辛叡恩,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着这个中原的女人。”

“宫中出了乱子,请两位亲卫大人赶快前去支援宫主。”春华语气诚恳而殷切,道:“我奉了宫主的命令,带夫人来此处避险。”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我们接到的指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而且,宫主吩咐过,绝不允许任何西宫之人踏足禁地。”

春华一下子失了神。不是因为谎言被守卫戳破,而是因为守卫的言行恰恰验证了她最不想面对的那一种可能性。

辛叡恩拉住春华的手腕,将她领到自己的身后。“谈判破裂了,”辛叡恩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春华就在那一瞬间落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那是真正深邃的黑暗,光与声音都无法逃脱。

有一只手牵着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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