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一直牵着春华,走了很远才停下。春华回过神,发现已经快要抵达禁地甬道的尽头。领着她的辛叡恩,正看着尽头石壁上的挂画。
“这是先代中宫大人。”
“我早该想到的,”辛叡恩喃喃,“轩辕是死在她的行宫中。那里本来不是平安院,而是她的行宫。”
“辛小姐?”春华犹疑地唤了一声愣神的辛叡恩。
辛叡恩松开了春华的手腕。“我们接下来该往哪一边走?左,还是右。”
“右边是存放书卷的石室,练功房在左边。”
“你来过这里?”
“到过几次。”春华与辛叡恩交换了位置,她又一次走到辛叡恩的前方。
脚下响起了啪嗒的声响,春华停了下来。低下头,她才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甬道中流淌。那是红色的,带有刺鼻气味的液体。
是还未干涸的鲜血。
春华的气息变得杂乱不堪,她想要回头看一眼辛叡恩。直觉告诉她,辛叡恩能让她安心一些。
“不要回头。”辛叡恩把手掌贴到她的后背上,说:“你的气息乱了,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继续向前走。”
春华花了一点时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踏着鲜血向前。
“这里的看守比想象中还要严密。”辛叡恩在春华的身后说:“恐怕是有人给他们下了至死也不能离开禁地的命令。”
春华能感受到辛叡恩的手掌一直贴在她的背心,这能让她战抖的情况缓解一些。
进入一段上坡的石道后,吧嗒的踩水声和血液一同消失了。
两个娇柔的姑娘,在密闭的石道中留下了常常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禁地深处。
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两人就来到了练功房前。春华四下看了看,最后走向石门左侧的位置,在那里踮起脚,从上往下把手伸到了一块突出来的石块中。
辛叡恩看见春华小臂有扭转的动作,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白色的尘末从石门的缝隙中掉落。石门也随之洞开。
练功房的中央,是一个巨大、浑圆光洁的黑色铁球。相仿的铁球,辛叡恩在贺家也曾经见到过。
修炼之人需得盘膝坐于铁球顶端,入定、调息、冥想。据说很多伟大的武学,都是这样产生。贺家的“剑雨”,也是贺家先祖通过这样的方式参悟出来。
如何保持冥想的状态,是最难的一步。步入冥想阶段,等同于自主刨除五感。形、声、闻、味、触,一一从灵魂中剥离。只要花上一些时间训练,克服内心恐惧之后,大多数人能够完成前四项。
“触”的剥离一旦开始,修行之人便会遁入虚无,不再具备感知肉身世界的能力。整个剥离的过程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大多数人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失去平衡,从圆球的顶端跌落,忽如其来的失重感和疼痛会让他们清醒,于是“触”的剥离戛然而止,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有探索虚无深处的机会。
这其实并不能说是一件坏事,至少辛叡恩是这样认为。能够及时认清自己的天赋,并且在合适的时间点放弃,也是一种好运与幸福。
有的人尽管如愿触碰到了虚无,但也再也没能从那里逃离。
在前往黑山之前,贺子安曾经动过遁入虚无的念头。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已经找到了虚无的入口。结果当然是搁置了,是辛叡恩阻止了他,把这件事拖到了论剑大会之后。
当时的辛叡恩笃定,进入虚无的时机还没有真正地到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据,非要找一个人原因,只能说是源于年轻女人的第六感。“绝对不能踏足虚无。”内心之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告诉她。
时间回到现在。单论大小,眼前的铁球大小是贺家的两倍有余。目视估测,大概需要十人手拉着手,才能合抱住它。除开体积上的区别,圆球摆放的位置,光线照射的角度,都与辛叡恩的记忆一般无二。
只是铁球的使用方法,明显和辛叡恩的认知有了出入。白发婆娑的老人垂着头,四道手腕粗的铁链连着镣铐,拉着他的四肢,将其牢牢固定。整个躯体舒展,严丝合缝地贴着铁球。
“宫主!”春华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代南宫,也是在血轩辕陨落后,临危受命接管了血宫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血轩辕之后的血宫宫主。
春华小跑着向前,试图扯动铁链。她双手使足了劲,连一只镣铐也抬不起来。
辛叡恩拨开老人的头发,查看了他的面颊,又用手摸了摸他脖颈上的脉搏。指肚上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已经死了。”辛叡恩说。
“怎么会这样。”春华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双手仍旧在做拉动铁链的尝试。她顺着铁链,绕行到巨大铁球的背后,试图从源头寻找解除铁链的办法。
春华刚从辛叡恩的视野中消失没多久,辛叡恩就听见了扑通的倒地声。
*
风呜呜地叫个不停。李乐天刚一进门,店小二就搓弄着双手,谄媚地迎了上来:“客官,几位?”
店小二脸上长着七颗显眼的黑痣,细长的眼睛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线。他微微欠着身子,视线不时地瞟向李乐天背着的姑娘。
李乐天心中顿感不悦,生硬地说:“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店小二收回了游移的目光,侧过身子伸出右手引导李乐天走向柜台。边走,店小二边问道:“二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客栈的结构简单。一层歪七扭八地摆着十来张摇摇晃晃的方桌,每个方桌配有条长凳,同样是四个脚高度不一,客人坐上去总是来回晃荡。有四张桌子坐了人,有的人用砖头垫高了桌脚,有的人干脆把自己的佩剑垫在了下面。
客栈的东南角有一道狭窄的木梯,就算是一个人,也要稍稍侧身才能通过。从那儿上去,大概就是客栈的客房。
和李乐天在文曲城住过的长风阁比起来,这里当然是不及其万分之一。但是李乐天好不容易才在荒漠中找到这一所客栈,也没有办法苛求太多。
简单地观察过客栈一层的内部结构之后,李乐天回复道:“住店。”
过堂风猛地关上了门。那道表面早已沟壑纵横了的厚实木门,不断关上又弹开,咚咚作响。客栈中的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看也没往门口看上一眼。
“这起风的日子,就这样。你说拿个什么东西挡一下吧,它总也挡不住。”店小二和李乐天念叨,“你感觉风不大,挪个凳子去挡,没多会它就连门带凳子一下子给你吹开。你换成石头吧,安分不了一刻钟,它保准又给你吹开喽。”
李乐天并没有搭腔。店小二也不在意,他回头笑了笑说:“就好像是故意的,这个风总是只比你预想中的大这么一点。刚好就够把这个门来来回回地关了又开。呆久了啊,也就习惯了。”
客栈的规模并不大,才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柜台前方。店小二一只手撑住柜台台面,一下子翻越到了柜台的另一侧。
“一间房,还是两间。”店小二看了看李娜炅,又看了看背着她的李乐天。
“一间。”
“得叻。”店小二从抽屉里取出了钥匙,说:“我这就带您上去。”
李乐天下意识地朝着那扇不断开合的木门看了过去。
“您放心。”店小二立刻说:“骆驼我保准给你安排好。”
客栈是同样是一幢土屋,一共三层。较之之前留宿的那一栋要矮些。还没进来之前,李乐天就先在外围绕行,观察了客栈窗户的位置。
店小二将他们安排在客栈的顶层。通过那道逼仄的楼梯上行,李乐天花了不少气力才把李娜炅毫发无损地带到屋内。
“您还需要吃饭吗?”店小二在走之前问道。
房屋中央圆桌旁的凳子上,放着李乐天随行的包袱。李乐天看了一眼,回道:“不用了。”
“午时和酉时。如果需要吃饭的话,请在这两个时间段下来。”店小二做了最后的说明,关上了老旧的房门。
“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的话,请到一层来找我。”店小二在门外说。稍作停留之后,他离开了三层,楼梯因为踩踏而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响。
就着自己带来的水,吃了一些干粮以后,李乐天起身走到窗前。和中原不同的是,这里的窗户是向内拉,而不是向外推的。
窗外,黄沙铺天盖地,遮蔽了远方的天空与沙丘。
黑风来了。
看不见远处,李乐天也再没有办法辨认方位,不知道向哪儿看,才是西方。距离客栈不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队人马,大概有四、五个人。他们正向着客栈进发,和李乐天一样,前来寻求庇身之所。
这场沙尘暴不知会持续多久。李乐天回过头,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娜炅。折返的行程受阻,李娜炅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状况似乎比李乐天想象的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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