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水月镜花·其一

风暴冲击窗户发出骇人的声响。

酉时中,李乐天下到一层。那儿聚集了不少人,甚是喧腾。四角和靠墙的桌子已经坐了人,一层中央的桌子也就只剩了两张。

“客官。”

李乐天还在楼梯上,店小二就招呼了起来。那些先他一步入坐的宾客也有意无意地望向他。

“烤羊肉和馕饼,要来两份吗?”

“一份。”李乐天说着,在两张桌子中挑了更靠近楼梯的那一张。

入坐的宾客中,有几拨人说着胡语,这些人眼神轻浮,声音也最大,李乐天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另外几拨说的是汉话,从交谈的内容来判断,应当是来自中原的商队,携带者大批的茶叶与绮罗,前往沙漠腹地某处被称作“绿洲”的地方。

这时,李乐天旁边那一桌的胡人大汉突然起身,大声嚷嚷了起来。他长着一脸的络腮胡,衣襟敞开着,坦露出杂乱的胸毛还有肌肉的轮廓。同桌的还有三男二女,他们喝着酒,肆意地笑起来。

女人的声音并不悦耳,由于过于放肆,在李乐天听来反倒过于刺耳。这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打量起这一行人来。

店小二刚走出没多远,他闻声回过头,看向胡人的方向,眼神有些慌张。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胡语,点头哈腰地应和了一番,随后加快了脚步,朝着后厨的方向去了。

面对其他宾客或是好奇,或是惧怕的目光,胡人只是不屑地斜乜了一眼,冷哼一声便坐下了。一只脚高高抬起,踩住李乐天长凳的另一头,对着李乐天歪嘴笑了笑。同行几人也露出了戏谑般的笑容,朝着李乐天抬了抬手中的酒碗。

李乐天并不打算节外生枝,别过了脸不再望向他们。他把斜靠着桌子放的佩剑移到了自己的左手边。

恰好是对角的位置上,客栈另一头的墙角下,有一个胡人提高了音量,笑着看向李乐天所在的方向,说了一些什么。同样是有男有女,只是他们的人更多,每一根长凳都坐满了,足足有八人。

说了长长的一段话之后,那八人便哄笑起来。不过很快,李乐天就知道他们并非是在针对自己。

一只酒碗从李乐天的头顶飞过,直奔八人而去。正是那个敞露胸膛的胡人汉子扔出。

酒碗带着凌厉剑意旋转,足以斩落头颅。

那八人里,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人只是稍稍一抬手,那只酒碗便在空中碎了。随后她也转过身,那是标准的胡人样貌,皮肤黝黑,五官却是舒展。

两拨相隔甚远的胡人,男男女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不用听懂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也能猜到话语里一定满是讥讽之言。

一层中,其他的胡人饶有兴味地看着。而远道而来的中原人,几乎都采取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压低了声音交谈,表面上是漠不关心,但目光总是不经意地瞟向这些吵闹的胡人。

店小二一只手抬着肉和馕,一只手提溜着一壶酒走了进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李乐天身边放下了肉与酒,挤出一个勉强地笑容,逃也似地又离开了。

很快,店小二又折返。他手里抬着大盘的羊肉,分别给到了两边的胡人,这才平息了吵闹。

这也只是暂时的,李乐天看得出来,两方人马谁也没有服谁。

片刻的安宁是可贵的,李乐天松了口气,开始享受久违的肉食。羊肉嫩、软,李乐天把羊腱子骨头的一端拎起来,本来还附在骨头的上的肉就纷纷脱落了。一口咬去,没有任何膻味。

纵使屋外狂风呼号,有鲜嫩的肉,再就着店小二附送的温酒,李乐天的心中也渐渐畅快了些。唯一的不足,就是身旁的胡人过于烦嚣,吵得李乐天不得清静。

李乐天长凳的一端,还被那个胡人踩着。一声响亮的碎响,打断了李乐天的腹诽。

中原的商人倒在了地面,他身旁的护卫拔出长剑。“你们下药了!”护卫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试图找出下毒的凶手。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护卫也倒下了,他圆睁着双眼,长大了嘴,全身麻痹再也动弹不得。

一层的众人接二连三地倒下,只有李乐天旁边的胡人,事不关己地大口吃肉。李乐天握着剑,从长凳上摔落了下去。

“怪只怪你们自己,来得这么不是时候。”那胡人居然开口说了汉话,“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老话,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店小二带着后厨的二人,也手持长剑走了出来。“抱歉,大姐。”他望向其中一个胡人女,道:“我把这小子给忘了。”

胡人女踢了踢已经倒下的李乐天,用蹩脚的汉话说:“不碍事,我还以为是个人物,哪知道倒得这么快。”

“没想到是同行。”客栈另一头,那个皮肤黝黑的胡人女突然发声。她讥讽道:“不过作为一个女人,你的声音也太难听了。”

语罢,那八人便笑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又是一阵哄笑,为首的女人说:“你以为只有你们有蒙汗药,我们没有?”

“你!”

“不如让我们来看看,毒发之前,是谁先死。”

身侧的六个胡人嘶叫着持刀冲出,将后背留给了李乐天。

*

铁球另一面绑着的,是监兵。

春华仅存的希望也落了空,这时间她才失掉了最后的理智。春华踉踉跄跄地起身扑到铁球上,紧紧抱住监兵。

“小姐,小姐。”春华抽噎道:“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

“疼啊。”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似有若无的气息轻抚着春华的耳朵。

春华松开了手,后退半步重新看向监兵。监兵虽是满面疲惫,可是那对眼睛还有着光亮。

春华又哇地哭出了声,抱了上去。监兵喊疼,她才不得不离开,那张巴掌大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年轻的面庞上生出许多的褶皱,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我还以为……”春华哽咽着,迟迟没能说出后半句话来。

“我没事。”监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的命,一直挺硬的。这点小问题,没什么大碍。”

春华用手腕揩去了泪水,说:“我这就给您解开。”

“这是师弟苦心锻造的,你解不开。”监兵叹息道。

“是南宫大人,为什么?”

“自打从中原回来,他就变得奇怪了。”监兵话说到一半,瞧见了闻声赶来的辛叡恩,便停住了。她苦笑着对辛叡恩说:“真是狼狈啊,居然让你看到了这样的血宫。”

“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这样咱们就两清了。”辛叡恩拔出长剑,说:“我不会探听你们血宫的秘密。”

辛叡恩挥斩四剑,恰到好处地破掉了监兵的镣铐。春华接住监兵,将她搂在怀中。

“这算得上是什么秘密。”监兵缓过劲来,道:“陵光那家伙,嘴上说着什么要重振血宫的荣耀,必须集全宫之力。他吸干了师父的功力,如若不是他体内三种真气尚未调和完全,恐怕早就把我也吸干了。”

“我们逃吧。”春华想也没想,说道。

监兵抬头看了春华一眼,说:“既然你们能进来,宫中一定生了乱子了吧。”

“有人杀进了宫中。”

“师哥呢?”

“东宫大人前去应战了。”

“我得过去。”

“可是您的身体。”春华忧心地看着怀里的监兵。

“我必须要提醒师哥小心陵光。”监兵抓住了春华的手,道:“春华,扶我起来。”

只是站起身,监兵已然是头昏眼花,大汗淋漓。她歇了半晌,才发现辛叡恩依然站在密室之中陪伴着她们。

“你走吧。”监兵紧紧握着春华的手,认真地对辛叡恩说:“剩下的,是我们血宫自己的事,你没必要再趟这摊浑水。”

“你可以吗?”辛叡恩关切地问道。

监兵抿了抿皴干的双唇。“我可是血宫的西宫大人。不说在这荒原中,就是到你们的中原去,也没几个人打得过我。”

辛叡恩站在原地,似是有些许的迟疑。

“我看得出来,你的气息改变过。”监兵问,“你用过万物生了吧?”

辛叡恩点了点头。

“经脉重构不久,又一路杀到这儿来。我知道的,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监兵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辛叡恩的手臂,说:“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们没有两清,我骗了你。”

“我知道。”

“我很感激你,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放心吧。”监兵松垂下了拉着辛叡恩的手。

“和我一起走吧。”

“血宫有起死回生的神功。”监兵看向辛叡恩的眼睛,强打精神笑着说,“你走吧,不能让你学了去。”

*

辛叡恩从血宫中逃出,看见遥远的东方竖起了一道褐黄色的、直通天际的高墙。

“是沙尘暴,不能往东走了。”她喃喃自语。

紧随她之后,又一个人从血宫跑了出来。那人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尽管如此,辛叡恩还是一眼认出,此人便是每日给她送去饭食的守卫。

守卫也认出了她。男人看了看辛叡恩手中滴着血的长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姑娘,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辛叡恩并没有要杀他的打算,但也没有多做解释。她问道:“你竟然临阵逃脱,就不怕你们的宫主问罪。”

“那人是个恶魔,宫主自身难保了。”男人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的血宫。

“是谁攻了进去。”

“我不知道,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认识他。”

高大的石壁后,亮白色的火焰蹿升到空中,男人慌乱地大叫,手脚并用爬出了两丈有余。

“你看到了,”男人面色惨白,说:“那些白色的,冰冷的火焰,像雨一样。”

“雨。”辛叡恩仰着头,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向着火焰的方向走去。

直到辛叡恩重新踏入血宫的大门,男人才敢行动。他连滚带爬,背朝着血宫奔跑,最终消失在了星罗棋布的沙丘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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