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部紧贴着迟宴的手,耳边传来男人不紧不慢的呼吸声。炙热的气流打在何秋韵耳廓上,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迟宴耳后传来淡淡的雪松的气味,衬得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仿若冬日里的暖阳。
何秋韵本来烦躁的心情平息了大半,但心脏仍躁动不止。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韩冬单脚落地,脸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没事吧?”
他手里攥着那张被水打湿的照片,湿掉的部分已经断裂,剩下的一半被他硬生生捏出折痕。
一开始的满腔怒火变成恐惧,到现在再次变成愤怒。
虽然隔着一扇门,里面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他依旧听得清清楚楚,他哥也经历过这些——甚至比他更早。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韩冬猝不及防往前一跌,眼看着快落入何秋韵胸膛,被旁边的迟宴一把扶住。
何秋韵不动声色地看了迟宴一眼,他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腿不想要了?护工大叔呢?”
“我让他在外面等一会儿。”韩冬被迟宴捏着胳膊,一蹦一跳回到病床上,他歪着头打量何秋韵,“哥……”
“你都听到了?”
“嗯。”韩冬回答完后紧接着说,“哥,我们不愧是兄弟,我也把他揍了一顿跑了。”
何秋韵面无表情,但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韩冬嘿嘿一笑,这笑在何秋韵眼里看起来有些勉强:“你还记得我腿上那个烫伤吗,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那老东西用烟头烫我……其他的是韩林恩打的,我不听话他就打我,他简直是个暴力狂。”
何秋韵皱了皱眉,他将照片从韩冬手里抽出来,捏成个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语气冰冷道:“韩林恩一直拿照片威胁你?照片是谁拍的?”
韩冬眼珠转了转,看了看何秋韵又看看迟宴。
“我出去等吧。”迟宴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主动开口说。
韩冬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把人叫住:“等等。”
迟宴回头看向他,何秋韵也看他。
只见韩冬目光炯炯地看着迟宴,问:“迟总,如果我说,给我拍照片的人和当初对我哥……是同一个人,并且那个人你也认识,你会怎么办?”
何秋韵顿了顿。
韩冬的话有些奇怪,这一切都是他们和韩林恩之间的破事,迟宴不过是个不小心误入的外人。
好吧,虽然他和迟宴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复杂。就像他之前逗韩冬时说的那样,他们确实在养一个孩子,也在一起调查这个孩子生父的死因。
但这并不代表迟宴会想介入他的生活。
何秋韵垂下眸,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许岁岁,他和迟宴的生活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会踏入那栋宏伟的别墅,完成委托,然后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会狠狠揍他一顿。”
何秋韵猛地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迟宴抿成直线的唇。
那张淡粉色的唇张了张,随后,他听见对方说:“然后不顾一切,让他受到相应的惩罚。”
**
“那个男人叫王备,四十多岁。我揍他的时候听他骂了一句‘长得没你哥好看,性子倒是一样的烈。’”韩冬说着小心打量起何秋韵的表情,还好对方面色如常。
他收回视线,继续道:“王备是被韩林恩的债主介绍来的,他说,只要我陪他睡几觉,就帮韩林恩把欠的钱全还了。”
韩冬嗤笑一声:“王备是个受虐狂,明明已经被揍过一顿,却还是不死心。不过这次他长了个心眼,知道先拍照留念。”
迟宴听见这个名字眸光一沉。
王备是王氏集团的老板,万川集团之前还和这家公司有过合作。在他印象里,王备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长得人模人样,说话喜欢引经据典。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文化人。
韩冬看向迟宴,说:“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我就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韩林恩把我送上王备的床之前,先带我和他吃过几次饭。有一次他在饭桌上接了个电话,一开口便喊了声迟总。我查过了,A市被叫做迟总的,只有你一个。”
迟宴下意识看向何秋韵,解释说:“只是商业上的合作,不会有下次了。”
何秋韵“唔”了一声:“我知道,你紧张什么?”
韩冬把关于王备的事情全讲了一遍。包括韩林恩是怎么带他去和王备吃饭,自己又是怎么在酒店里醒过来,最后是如何将人揍了一顿。
何秋韵敏锐地发现,他和韩冬经历这件事的时间只相差不到半年。
难怪有段时间他感觉家里气氛很奇怪,韩林恩变得没那么亲近韩冬,反而莫名其妙地转头对自己百般讨好。
他当时没有多想,毕竟韩林恩自从开始赌博就变得不可理喻。
他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王备那张原本模糊的脸变得越发清晰,胃部又开始隐隐不适。
迟宴察觉到他的异样,碰了碰他的手背,见他看过来后递来一瓶新的水。
“谢谢。”何秋韵接过,问韩冬,“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韩冬曾经有很多次能开口的机会,何秋韵不止一次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离开。
韩冬缩缩脖子,将被子往脑门上拉了拉:“我查过,王氏规模还挺大的,他拿照片的事来威胁我,韩林恩也威胁我,我斗不过他们。”
何秋韵叹了口气,他明白这也是韩冬想让迟宴帮忙的原因。
他伸手弹了下韩冬的脑门:“但是你至少可以告诉我,这样也不至于让我误会这么久……”
“不。”韩冬打断他,他自嘲般笑笑,小声低喃了一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本来以为,永远也不会被你发现。”
“为什么?”
“我嫉妒你。”
“嫉妒?”
“嫉妒你什么都做得比我好,嫉妒韩林恩一开始选中的小孩是你,嫉妒师父明明先看中了我,最后还是收了你为徒。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过得不好。”
气氛在韩冬说完这句话后诡异地沉默起来,韩冬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何秋韵有些怔愣。
前二十年里,他们颇有默契地将那些往事封锁起来,闭口不谈。
但那条锁着保险柜的锁链在一瞬间断裂了,何秋韵毫无心理准备。
迟宴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太合适,为了避免尴尬,他拍拍何秋韵的背:“我先回公司了,放心吧,王备的事交给我来。”
何秋韵目送迟宴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才收回视线。
“你们在一起了?”韩冬冷不丁开口。
何秋韵低头,对上韩冬探究的目光,他捏了捏手指骨,沉默两秒后说:“还没。”
韩冬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他“哦”了一声,手指在何秋韵看不见的地方抓了抓身下的床单:“他挺好的。”
“嗯?”何秋韵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他可没忘记韩冬之前对迟宴的敌意,有些好奇,“他怎么好了?”
韩冬身子往后一靠,仰起头,任由灯光打在脸上:“他很厉害,很有钱,大总裁,这不好吗?”
何秋韵笑了声:“你这是什么逻辑,有钱就是好?”
或许是觉得灯光有些刺眼,韩冬抬手捂住眼睛:“嗯,我要是有钱就好了。”
**
又是黑夜,旭安小区。
一个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男人依靠在顶楼的天台上。帽檐耷拉下来遮住男人小半张脸,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在黑夜中十分明亮。
他前胸靠着铁栏,右手向下垂落,指节分明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银白色丝线从男人指尖飞出,月光裹住蚕丝,细得几乎让人看不见的丝线反射出银色光芒。
它像条蜿蜒爬行的蛇,悄无声息地顺着墙壁往下攀延。它不紧不慢地向下,最终在一扇窗户前停下。
它试探着晃了晃身子,找到一个针尖大小的细缝钻了进去。
漆黑的房间内传来一个男人沉重的鼾声,鼾声如雷,吵得身旁的女人不满地翻了个身。
蚕丝找到目标,不再试探,直直向前。它在床上人的手腕处打了个结,将两人死死缠绕在一起。随后,它顺着男人的耳孔缓缓爬入……
“呼”的一声,远处刮来阵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天台上,男人的帽檐被风吹落,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庞。
何秋韵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底透出阵阵森寒。
是时候结束了,他心想。
他曾以为的那个令韩冬眷恋的家只是个骗局。他年幼时所体验过的短暂的幸福也不过是给噩梦做的铺垫。
何秋韵再次合上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远处飘来的风中带着熟悉的雪松香味,令他安心。
他深吸了口气,想将这味道全部吸入肺中。
他感受着蚕丝在韩林恩的意识海中缓步爬行,随后,他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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