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迟宴带着韩冬和赵竹之从后门进入了祖宅。迟德明年纪大了休息得早,从前年开始就将生日宴提早到中午进行。他虽不参加晚上的活动,但宴会会一直持续到夜晚。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花园里那些香槟色的彩灯幽幽亮了起来。宾客们纷纷进入大厅,室外只稀稀拉拉站着四五个人,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悠扬的小提琴声顺着门廊往外飘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但赵竹之从刚踏进这栋宅子起,紧皱的眉毛就没有落下来。
一般人来到迟家祖宅总会被复杂的地形绕得晕头转向,但赵竹之脑海里却像是有一张完整的地图。
他根本不需要迟宴带路,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
赵竹之跨过二楼的阶梯,转而上了三楼,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前站住脚,侧头冲迟宴使了个眼色。
赵竹之的判断没有错,何秋韵此时的确在这房间之内。
迟宴上前敲响房门,有人贴着门,声音从门缝里传出:“谁?”
“是我,迟宴。”
房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响。
赵明星站在门口,看见迟宴身后的人,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您是小秋的师父吧?”
“是,你好。”赵竹之冲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向房间里那张大床走去。
王备被放在离床不远处的地板上,他身下铺着一床被子,能看出来安置他的人有些耐心但是不多。
被子只是随意往地上一扔,压根没好好整理过。
另一边,何秋韵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秦泽琰坐在床头,手里握着他的头发。
何秋韵身上盖着一张白色长绒毛毯子。尽管那毯子雪白,也依旧映衬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的头发被守在一旁紧张等待的秦泽琰辫成了一个辫子,这会儿正顺着脖子垂在胸前。
他明明应该在做噩梦,表情却那样平静,就连眉毛都找不到皱起的痕迹。
迟宴默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回到床边时见赵竹之一直盯着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迟宴并没有打扰他,拿了跟椅子放到他身后。
赵竹之面无表情,光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迟宴虽有些担心,但他知道这事由不得他,着急没有任何作用。
赵明星和秦泽琰看着迟宴韩冬都默不作声,也跟着沉默起来。
但秦泽琰是个急性子,过了几分钟后就有些受不了了,凑到赵明星耳边悄悄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明星把秦泽琰的脸往一旁推了推,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秦泽琰话还没说完,赵竹之突然抬起头道:“小秋暂时没事。”
众人听后全都松了口气,迟宴出声道:“您有办法吗?”
“有倒是有……”
赵竹之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到沙发角落。许岁岁正乖乖坐在那里摆弄手上的蚕丝,见到赵竹之朝自己看来,一蹦一跳跑到他跟前。
“爷爷!”或许是因为赵竹之跟他有一样的特殊体质,许岁岁莫名与他亲近。
赵竹之用手捻过许岁岁身边的一根蚕丝,他冲那处轻轻吹了口气,原本隐形的丝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们在梦里的时候,小秋就是通过岁岁留的蚕丝找到你们的。”赵竹之牵起蚕丝的一端,将它举到面前,向迟宴解释道,“想要救小秋出来并不难,只要把这根蚕丝带进梦里,待我找到小秋之后,外面的人把我们拽出来即可。”
迟宴听得一知半解,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赵竹之垂下眼眸看了眼许岁岁,然后又将目光重新移到迟宴的脸上:“我需要另一个人帮忙把蚕丝带进去,但这个人不可能是岁岁,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韩冬还没把赵竹之的话听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毫不犹豫道:“师父,我去。”
赵竹之摇了摇头,将蚕丝另一端放入韩冬微凉的掌心里:“我需要你留在外面,接收到我的信号时拽我们出来。”
“外面这个人需要有高度的精神力,他需要集中精力,不受噩梦的干扰。”韩冬还想说些什么,赵竹之继续道,“韩冬,你能做到吗?”
韩冬的嘴唇动了动,他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握紧了一秒又迅速松开了。他身子有些僵硬,上半身向前倾斜了几分,脚却不自觉退了半步。
师父已经很久没这样跟他说过话了,这种感觉有些陌生,恍惚间让他觉得回到了六七年前。
韩冬深吸了口气,说话的尾音是往上翘的:“能!”
就在这时,韩冬手里的蚕丝被人牵扯住,银白色丝线的另一端落到了迟宴手里。
“赵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迟宴不知何时脱去了西装外套,他只着一件衬衣,最上方的扣子没有系上,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的肌肉,“带着根蚕丝入梦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赵竹之微微侧过头打量他,先前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眸子里,此时没有半点温度。他的目光算不上冷,却足以让被盯着的人感到事情的严峻。
“你考虑好了吗?”赵竹之语气严肃,“我们可能会遇到危险。”
迟宴把袖口的纽扣解开,将袖子挽至小臂,他把那根蚕丝往手腕上一绕,在那处打了个死结。
“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韩冬在这时插嘴道:“师父,迟宴不会造梦,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师父自己……”
韩冬话到嘴边,但硬生生把它咽了下去——师父自己没办法带岁岁的蚕丝进去吗?
他突然想起,赵竹之半年前出了意外。
他正恼怒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赵竹之却笑了一声,低低道:“迟宴,在梦里你得听我的。我让你走你就走,让你跑你就跑。如果遇到特殊的情况,请不要犹豫地舍弃我,将小秋平安带出来。”
有一只飞蛾从窗缝处飞进屋,不偏不倚落到床头那盏台灯的灯罩上。
天已经暗了,那暖黄色的灯落到众人的身上,在墙面上投射出几道深灰色的影子。
影子一动不动,像几件放置在屋内的陈设。忽地,飞蛾被窗外吹来的一阵风惊扰,它扑扇着翅膀飞走,那些影子才慢慢有了些动静。
韩冬脸色阴沉,秦泽琰和赵明星虽然并不认识赵竹之,也并不了解他和何秋韵之间的事,也依旧因为他的短短的一句话怔愣。
迟宴眼底沉沉,那根蚕丝不安地在他手腕上动了动。
赵竹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同样的动作,这次的感觉却与在疗养院门口不同。
对方的手掌与他接触时,迟宴突然觉得和他亲近了许多。赵竹之此时像一个与他熟识的长辈,又或者说是朋友。
迟宴正想着,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台灯发出的光像萤火虫一般变成无数光点。他感觉双腿发软,手臂重如千斤,带着身子往下跌去。
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听见赵竹之说了一句:“迟宴,谢谢。”
**
另一边,宽敞的办公大楼里空空荡荡,电脑屏幕还亮着,一些数据在飞速跳动。打印机还在工作,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文件唰唰地从机器里被吐出来。
大楼里的员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里看起来一切正常,细看又有些诡异。
何秋韵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不知从哪找来两根细长的棍子,挑着那些蚕丝织起网来。
银白色的网从桌面垂落到地上,格子织得并不细,但让人找不到一处织错的地方。
无面人坐在桌角边上,拿起织好的网看了又看,喃喃道:“什么时候学会织这东西了?”
何秋韵低下头瞥了他一眼:“你又不认识我,你当然不知道。”
无面人伸手拧了拧并不存在的眉毛,他放下那张网,双手举到脑后,懒洋洋躺倒在地。
“你为什么不着急?”无面人问,“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出不去了吗?”
何秋韵将棍子尖端穿过两根蚕丝交叉形成的空洞,轻轻往右前方一拉,说:“你都不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
无面人把手从头顶拿下来,他半支着上半身,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何秋韵小半张侧脸。
“我急不急跟你有什么关系?”无面人说着打了个响指,办公大楼里的光顿时全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没有人出声,只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卫生间里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
“嘀嗒、嘀嗒……”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慢慢的,或许因为地上已经积了一汪水,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带起一串余音。
无面人像是故意想惹怒何秋韵,他抬了抬手,有几只乌鸦从窗外飞来。那些乌鸦全身漆黑,有几片羽毛落到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乌鸦一边叫着一边在何秋韵头顶盘旋。
“唰——”
其中块头最大的一只忽地落到何秋韵肩头。
它先是“嘎嘎”叫了两声,随后嗓音像卡壳的收音机一样变幻出好几种声线。它扭动着脖子,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频道。
随后,它凑在何秋韵身边发出一阵诡异的腔调:“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何秋韵听见乌鸦张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却依旧面不改色。
“我在等你出去。”何秋韵说着勾起唇角,“你是外面的人,总不会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那乌鸦的嗓子里发出一阵轻笑,它说着何秋韵听不懂的话,从他肩头落到桌子上。
它的瞳孔是漆黑的,甚至没有一丝光亮。它站在桌子上看了何秋韵好一会儿,开口道:“我出去是我的事,你又有什么把握能跟我一起出呢?别忘了,在上一局游戏里,你已经输了,输给我了。”
“是吗?”何秋韵说着冲乌鸦伸出手,有几只蝴蝶贴着它的身子扑闪起来,“那就祝你好运吧。”
乌鸦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下一秒化成一堆细沙,何秋韵轻轻一吹,那沙子便随着风飘走了。
他手里的蚕丝发出微弱的银白色亮光,就连地上的网也跟着亮了起来。他拿起手里的棍子再次编织起网来,动作比几分钟前更加娴熟。
无面人自讨没趣,慢悠悠躺回到地上,那些四处乱飞的乌鸦没了踪影。他打了个响指,灯光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从他指尖飞回到灯泡里去了。
下一秒,灯光亮起,原本应该坐在书桌前的何秋韵突然闪身到了无面人跟前。
何秋韵把那张织到一半的网往无面人脖子上一套,整个身子紧紧压在对方身上。
“可是我忽然有些着急了。”何秋韵扯紧了那张网,无面人的脖颈很快被勒出红印,“所以,我想请你快点出去,不要再磨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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