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费了很多时间将思绪捋清楚。
转行做导演之前，他面对过许多不同画面，形形色色的演员，他们在镜头面前大方的展示自己，神情妖娆妩媚，又或清冷锐利，陆灼会及时提出自己的方案，用来为表现力加成。
他的心思非常单纯，只为了拍出好片，单纯到同行都看不下去，说他不开窍，摄影师占据众多业内资源，美人前仆后继，他可挑选的范围很广，可惜不开窍，一个都捞不着。
陆灼谢过前辈们指点，照样我行我素，他崇尚且欣赏美，所以不愿意破坏这些美好的事物，做人应该具备的原则底线，还是要有的。
然而今天，他心中的某些底线正在坍塌，速度之快令他手足无措：
他想把眼前的人藏起来，藏在黑暗的匣子里，所有人都找不到，只让他一人独享，他漂亮的腕骨，适合用珠串和金链子装饰，拍出来的效果，一定美到窒息。
现在，场中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份美丽，镜头中，还有人当着面宣誓主权，哪怕只是拍戏，也让人极度不快。
他盯着台词本看了许久，又转去空旷地带吹了会儿风，夜晚明月星空，还有微风，都带着不解的思绪，和他纠缠，越缠越紧。
他极度热爱构图和摄影，眼下却想找出无数理由推辞。
这段他不会拍，能力不够，不如直接掐掉、跳过。
这个念头如此汹涌，差点就要宣之于口。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因为裴眠演得太好，也带着他入戏了？
半个多小时后，陈最和黑皮又来催他，陆灼从深陷的思维池子里脱身，又在里面搜刮许久，依然没找到借口，最后问了裴眠一句：“真没问题吗？”
旁人还以为他担心裴眠没拍过感情戏，怕他接受不了，裴眠却笑着说：“可以，怎样都行。”
众人哑然。
说这话的时候，裴眠望着陆灼，目光有些不寻常意味，像在研究新奇的宝贝，陆灼攥着笔，拇指弯曲扣在笔杆上，骨节发青。
裴眠眉眼弯弯：“听导演的。”
黑皮几人精神大震，只要主演能接受，其他事情小菜一碟，黑皮兴奋地看向陆灼，只等一声令下。
陆灼道：“可以。”这回陆灼也松口了。
“呜呼！”黑皮和身边助理击掌。
紧接着，陆灼道：“亲吻还是借位，我这边看着差不多就可以了。”
黑皮的欢呼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陆灼又道：“后面的按照之前说的来。”
黑皮松了口气。
陆灼：“拍两个镜头后，会拍屋子里的植物，这样效果更唯美，画外音以后加。”
黑皮眼珠子瞪大：“……？”
陈最挑高了眉毛。
“这样安排可以吗，裴老师？”陆灼道。
裴眠停顿片刻，笑笑，还是那句话：“导演认为可以，那就没问题。”
黑皮瞪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问题大了！
“诶，灼哥你……”
话说半截，被陆灼打断：“先拍一遍试试看。”
黑皮烦躁地挠头，眼看着场务打板开机，他小声咕哝了句：“怎么回事啊？”别人离得远没听到，陈最却听到了，他视线在陆灼和裴眠身上走了一遭，光亮闪过眼睛，讳莫如深。
修改方案最大的改变，应该在于那床被子，说好只盖腰部靠下那一段，现在变成了肩部以下所有，虽然被子很薄，但在夏天还是挺奇怪的。
裴眠和路南乔在被子里把上衣脱了，裴眠趴在床上，露出柔润的肩膀，微微蜷缩着，从导演组角度，能看到他所有的肩颈，路南乔在暗夜里处于上位，线条显得更硬朗，两人十分相配。
故事里的付成临，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判断力，耳边只有顾衔白细细的低喘，还有隐忍的吸气声。
他低头笑了，只有一句台词：“真娇。”
顾衔白蹙蹙眉，春日就落在了他的眉间。
是娇。
让人浑身冒火。
陆灼看了几个镜头，手指捻着台词本，等摄像机摇到房间里的那盆花上时，台词本一角已经被他碾碎了。
细粉掉到裤子上，成了一团白沫。
这段效果不错，场子里喷了水雾，花叶一片濡湿，暧昧气氛烘托到了极致，连黑皮也不得不对陆导竖起大拇指，确实厉害。
隐晦比显露更引人遐想。
夜戏完美收工。
所有工作人员都起身鼓掌，小池箭步冲到两人身边，给他们披上衣服，裴眠袍子露了胸前一片，小池手忙脚乱给他系上带子：“祖宗，注意形象。”
路南乔大喇喇地说：“都是男人有什么的，刚才我还摸了呢。”嘴上这么说，扣子倒是系得快。
两人的话通过耳机传到导演这边，黑皮边收拾东西边笑：“裴老师和陆老师关系真好，要是换个人，裴老师已经暴走了吧，瞬移消失。”
周围人笑起来。
陆灼却笑不出来，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路南乔又趴在了裴眠肩膀上，就差挂在他身上了。
啧，关系确实挺好。
再过几个小时就到早晨了，大家饿得不行，相约去吃宵夜，吃完回去补觉。
裴眠跟路南乔也来了，两位男主愿意赏脸，他们从烧烤摊，升级到了火锅自助，陆灼和陈最掏钱请客。
助理说：“得亏两位老师来了，不然我们待遇得下降十个等级，一人两三个鸡翅膀就被轰回去。”
黑皮跟店老板打了声招呼，接茬道：“可不是，不过不能喝酒，真难受。”
助理问裴眠他们：“两位老师酒量怎么样，听说娱乐圈男神酒量都特别好。”
路南乔说：“你们别小瞧，我们俩酒量绝对可以，白酒洋酒无所谓啊。”
裴眠瞧了他一眼：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小池此时跳出来说：“不能不能，明天要水肿的。”
助理道：“这也太严格了。”
大家又感慨了一番两人的自律和管控之严格，大队人马找位置坐下了。
裴眠左手边是陆灼，右手边是路南乔，黑皮几人溜达着各自入座，裴眠拍戏一天心神疲惫，他吃得不多，人也安静，反倒是路南乔，跟其他人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陆灼今天也很安静，以往他总扮演大家长的角色，协调座位菜品，开启或者转移话题，他掌着舵，别人叫他一声哥，都听他指挥，今日不知怎么，整个人情绪不对。
陈最坐在几人对面，看得一清二楚，连海平面下得暗流都察觉到了，就这么会工夫，陆灼只管给裴眠涮菜吃，自己碗里却是空白的。
这还不算，连裴眠喜欢吃什么，陆灼好像都知道，那么多双筷子，他愣是一夹一个准，没放过所有盯梢的食物，跟流水线似的。
明明没说话，默契得仿佛穿一条裤子长大，跟其他人分割成两个世界。
艹，他不吃香菜这件事，陆灼二十多年都没记住过！谁是真发小啊！
“陈哥，你干嘛去？”黑皮见陈最猛地站起来，吓了一跳，肉片都滑回锅里了。
陈最：“喝个香油，冷静一下。”
黑皮：“？”
那头，裴眠吃完碗底的几根贡菜，实在吃不下了，又见碗里多出个牛肉丸，转头一看，陆灼正专心盯着锅，似乎在帮他抢吃的。
裴眠心头发软，疲惫感都消解不少。
陆灼抢了几片豆皮，趁着黑皮他们没反应过来，已经夹到了裴眠碗里，手伸到半截，正碰上裴眠的筷子，筷子上稳稳夹着牛肉丸。
陆灼微微一顿，牛肉丸落回了他自己的碗里。
裴眠：“我吃不了那么多，不用给我了。”
陆灼这才停下筷子。
陈最拿完调料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愣了老半天，只觉得好笑：
听说过“交杯酒”，没听说交杯筷子，靠！
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他冷笑了声，坐了回去。
黑皮傻大个还在锅里找牛肉丸和豆皮呢：“……最后那个是我刚放进去的，怎么没了？”
陈最冷笑：“被偷家了呗。”
黑皮找得直上头：“……啊？”陆灼面不改色，深藏功与名。
吃夜宵这种事，最终逃不开一顿酒，陆灼对下属限制不高，只要不耽误工作，生活里怎样都行，众人之中不少人馋酒，信誓旦旦，说自己明天绝对起得来。
陆灼：“明天谁迟到，罚谁一年不准碰酒，庆功宴也别想沾。”
其他人：“嘶，那我们肯定老老实实的，就喝一杯。”
助理说：“啤酒可以吧？一人一两杯。”
路南乔吃嗨了，道：“这算什么喝酒，一人一瓶还差不多。”
他经纪人没在身边，小池也管不住他，只能帮忙盯着，幸好自家祖宗，自制力过人，没被带跑偏，此刻乖巧得像只兔宝宝，简直让打工人兼“饲养员”泪目。
正所谓话不能说太满，仅仅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吹嘘最厉害的人就先倒下了。
路南乔斜靠在裴眠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裴宝，亲亲！”
众人大笑，谁能知道路老师有这面呢，陆灼则皱了下眉，想说要不要送路南乔回去。
裴眠把一张纸巾糊在他脸上，率先开口：“小池，给何茹姐发条消息。”
小池“嘿”了声，不只发消息，还拍了张照片，同时发送给何茹，这个时间何茹肯定看不见，等醒来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闹腾，这顿饭也就到此为止了，陆灼轰众人回去休息，自己开车拉上陈最、裴眠和路南乔走了。
陆灼把路南乔架回了酒店房间，热了一身汗，终于折腾完了，想跟裴眠道句晚安，发现他已经回房间了。
等下了楼，陆灼发现裴眠给他发了条消息：[晚安，灼哥。]
刚灌入凉风的胸口，再度被撩热。
[晚安。]
裴眠没回。
陆灼却盯着信息看了几遍。
“咳，”突然旁边传来一声，陈最摇下车窗，提醒，“再不回去，天就要亮了。”
他们夜戏拍得太久，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陆灼重新上车。
系好安全带，又听陈最问了句：“灼子啊，你和裴眠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陆灼：“？？？”
陈最嚼着口香糖，冷笑：“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怕我知道？”
陈最：呵呵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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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泄露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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