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仇恨是最软弱的力量，它处处都是软肋，能让你生出心魔。”玹婳静静的看着江欣，“欣儿，你要越过它，朝更远的地方看去。”
恨意怎么是软肋呢？它是江欣这一路走来最坚实的铠甲。
她以前羡慕江家的男儿们，他们自幼便能被先生教与书数礼乐，还能跨马骑射，言行皆自由。
她却又发自心底的鄙夷他们，江家的男儿一个个都是平庸无能之辈，即杀不出一条高升的坦途，也握不住手中的权柄，只能靠着江家女儿们一代一代嫁入高门世家来维系江氏繁荣。
但这些无能之辈还偏要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让人如何不恨？
这些恨意如影随形，让她如何能越过去，能越去哪里？
眼下这些恨意又添了一画——苏离！
江欣别开目光，不肯再与玹婳对视。
玹婳见状，叹了口气，又道：“苏勤突破元婴实在难得，我以前觉得他蠢笨，看来是我错了。都说剑修心志坚定，剑意能突破一切心魔，不如明日你与我一同去看看他的比试，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说完，见江欣还是没什么反应，玹婳又交代了身旁的侍女照顾好江欣后，才起身离开。
*
另一边，天机宗寝斋内。
不过亥时，孤月高悬，院落里横斜着树影。
房檐四角挂着的清音铃随风轻晃，摇出了叮的脆声。
薛金收到传讯，便立刻赶了过来，额间都是细汗。
竹书将他迎进房间后，便悄声退下。
薛金上前两步走到书桌前，掀袍端坐在云赫对面。
云赫抬眸，眉眼间一片冷淡，里衣外罩了件月牙白外袍，宽松地架在身上仍不掩气势。他放下手中的笔墨，问：“黑水镇最近如何？”
薛金认真回道：“大公子，一切照旧，消息散播的人已经备好，一夜就可让整个九州都知晓。”
说罢，他面露一些迟疑之色。
云赫对薛金颔首，示意他有话继续说。
薛金便道：“没想她居然突破了元婴，实在是……”
他停顿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方面苏离突破元婴实在是大大超出他预料，薛金明明记得当时在黑水镇相遇时，苏离还只是炼气期，即便是遇到什么机缘，她最多突破到金丹期，已经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除非有人将修为传给了她，又或者她原本就刻意压制了境界……
即便如此，薛金回忆起那个不动声色的苏离，只觉后脊发凉——惊艳虽惊艳，可也让人觉得恐怖！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谁能控制得住？
另一方面，他也开始犹豫，如果苏离日后知晓散播她身份的人是他，报复起来如何承受？原本薛金以为苏离只是颗不重要的棋子，区区炼气期，天赋又差，即便是剑宗传人，也作不出什么妖。
可现在呢？
苏离的名头已经快与云赫齐平了。
云赫看着他，用布轻轻擦着指尖沾的墨迹，道：“她身份的消息无需散播，撤了吧。”
薛金看向云赫，没有明白，“大公子说什么？”
云赫眸子半敛，用平淡的声音道：“将她身份保密好。”
薛金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苏勤女扮男装的消息不必传播了。
他敏锐的察觉这其中定是有故事，只是云赫狭眸漆黑，深不见底，为何二字却不敢问出口。
屋内的窗户被吹开，穿来些许夜风和丝丝凉意。
云赫站起身，抬脚走到窗边，侧脸隐没在夜色之中，神色也晦暗不清。
薛金的直觉告诉他，云赫的心情并不好，但他揣测不出云赫的意思，只得应道：“是，大公子……”
走了一半的棋子，却要撤回。
竹书这时推门进来，无声地示意薛金退出去。
*
破晓的晨光穿过层云，将朦胧大地笼罩上淡金色的轻纱。
仙武汇战第七日。
四十八重清音铃在穿过的晨风中齐齐响动，四周焚香袅袅，让人心神荡漾。
擂台前，再次挤满了人。
剑修的八场比试一起准备开始。
孙辉还没上台，就已经神色不对。
他昨日亲眼目睹了苏勤结成元婴，便知晓他此前关于苏勤的猜测全是错的。
不仅错，还错得离谱！
熟识的人完全与记忆中的那人截然不同，孙辉额头全是冷汗。
还没上台，他心里便已经隐隐有了怯意。
而此刻，擂台外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的哄闹声，只见山谷那边的台阶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烟薄雾之中踏步走来，难辨雌雄。
那人一袭玄黑的衣袍，高束的发丝垂在肩背，走近了看，来人如霜雪的肌肤被天光镀了半边金，眼尾微微上扬，在墨发玄袍中衬的神秘至极，平静的眼眸中仿佛藏了一柄锋利的剑，让人不由得凝神而望，不敢生出不敬。
“苏勤！”
“苏苏！苏苏！”
一夜之间，苏勤的名声陡然好转，若说之前与乌季的比试，让不少人对她改观，眼下元婴突破，便让人生出崇拜之意。
她势头太盛了。
孙辉见苏离走来，强撑气势，冷声道：“苏勤，赢了乌季可不一定能赢我，你信不信？”
“信啊。”苏离十分理所当然道，“不然你来干什么？”
……
原本虚张声势的说辞，此刻却显得有些滑稽。
孙辉没了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犯蠢，一转身怒气冲冲的上了擂台。
这场比试十分简短，一刻钟不到，孙辉便弃剑认输。
这让剑宗一众人等，都有些震惊。
客卿面色难看，毕竟孙辉也是元婴初期，他结婴十年，境界比刚结婴的苏离可是要稳得多。
更何况，孙辉不仅与客卿是同一师门，还是他门下的执事，眼下孙辉败的这般难看，客卿颇有些被打脸的意味。
每一位剑宗长老门下，都有一到两位执事。
孙辉是客卿门下，顾时章和萧则是林兴门下，还有一位洛明安，是秦子烨门下。
眼见孙辉掉出八强，其他几位剑宗执事，震惊之余，不禁暗自琢磨，这次长老之位的争夺，恐怕与孙辉无缘了。
而另外七场比试，也相继有了结果。
剑宗长老客卿、元婴后期境界的散修姜雁白毫无疑问的进入了八强，剑宗内门弟子卫霄和方知夏也进了下一轮，而剑宗执事孙辉和剑宗内门弟子张毅却意外的掉出了八强名单。
剩下的三位，一位是金丹后期的散修，一位是东极紫霄宫的宫主裴知礼，另一位则是剑宗执事顾时章。
顾时章为人十分低调，性格也温和，但苏离到了仙武岛后，几乎没有见过他。
听闻他进入元婴境界已经数十载，但因不得林兴喜欢，被放在剑宗外门，掌管着外门弟子的一应事务，甚少出现在内门之中。
即便是仙武汇战，也从不见他参加，这次是顾时章第一次参加比试。
仙盟堂堂主走上擂台，开始宣读八强名单。
接着便是四强比试排序。
因为仙盟堂两位副堂主一位遇害，一位失踪，一时间也找不出人手来排序比试，于是改为现场抽签。
苏离打开牌令一看，下一次她要对阵的是顾时章。
客卿对卫霄。
方知夏对姜雁白。
裴知礼对那位散修。
这个排序，若无意外发生，四强结果都不用比试就能看出来了。
都是元婴境界对阵金丹境界，除了苏离他们这一组。
苏离对顾时章，元婴初期对阵元婴初期，胜负说不好。
比试明日早晨才开始。
抽完排序后，苏离回到了新的寝斋。
三日内她就连续换了两次寝斋，而且两次寝斋都遭到了严重损毁，一次被火烧，一次被雷劈。
仙盟堂已经紧急开出账单，派人送到了苏离寝斋门前。
苏离接过账单一看，两眼一抹黑，一千上品元晶！
她将账单一甩，干脆躺倒闭眼睡觉。
无人打扰，这一觉她从巳时睡到了酉时。
等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好有人前来敲门。
不知敲门之人是守了许久，还是恰好前来，这么巧。
来人推门而入。
“云兄啊，随便坐。”苏离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
云赫只端着茶杯，不怎么说话，藏蓝色的衣袍衬得墨凝似的眉眼更是出挑，十分养眼，就是看着兴致不高，眼角有几分危险的冷峻。
“云兄怎么了，”苏离自顾自地喝了一杯茶，道：“看着心情不好。”
云赫眸光挪向苏离，漫不经心道：“无事。”
“言不由衷。”
无论苏离怎么旁敲侧击，似乎都没能套出些什么有用信息。
她干脆直接问到：“到底何事？”
云赫无声地盯着她。
苏离从他的沉默中，窥见了些端倪，只不过她却猜反了，“云兄又打我什么主意？莫要冷不丁来一刀。”
云赫悠悠道：“你还怕？”
“怎么不怕？”苏离正要起身，却被云赫捉住了手腕。
只听他漠声道：“你不是想让我引蛇出洞？怎么不与我说说好处？”
“好处？”苏离顺势俯身，她仔细端详着云赫，宛如猎人观察着猎物。
云赫一垂眼便能看见她那分明的锁骨，香氛萦绕，温热的气息在耳际游走，只听她温声道：“什么好处能让大公子心动？”
如此挑衅。
云赫心中那股无名火陡然高涨，他倏地捏住苏离的下颌，冷声道：“什么好处不能让我心动，只要今夜你与我待在一起。”
树影微摇，月色朦胧。
卫霄走进小院，敲了敲门。
门一开，苏离才露脸，便见云赫从她背后晃出来。
他神色淡漠，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卫霄。
卫霄只觉寒毛直竖，仿佛心思都被窥见。
“云……云大公子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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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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