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动作似乎都慢下来。
灰狼伤口处的血变成一颗又一颗清晰可见的血珠。
江盟已经完全听不到灰狼的吼叫，她看着她战友的精神体一个一个倒下，她看见那些哨兵的本体也被践踏。
明明是B级畸变种。
明明是A级任务。
明明她也是哨兵。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赴死。
江盟萌生了剧烈的情感，那种强烈的不甘如同洪钟，在白知意意识中回荡——
选拔小分队的时候我可以做到的。
为什么我又失败了？
我在拖大家的后腿吗？
那些被她们及时救出异变区的民众，会记得消耗完精神力的她们吗？
值得吗？
江盟的痛苦很快引起了畸变种的注意。
有一只体型更小的畸变种率先抬起头，它的头更长更尖，最前端覆盖着薄薄的黑色鳞片，鳞片缝隙里，长得如同裂隙一般的鼻孔嗅闻片刻，然后它如同水蛭一般灵活地扑到江盟面前。
“躲开！”萨加怒吼。
「要是更努力一点就好了」
江盟想。
她的情绪急剧变化，如同一场可以预料的地震。
当萨加背后再次出现狰狞的畸变种时，江盟的美洲虎冲了上去，随同前去的，还有江盟的本体。
防护罩无声展开，将萨加保护其中。
疼。
被撕裂啃咬的疼。
白知意感觉到每一寸血肉都被缠绕，被扒开，柔软的触须带着不可知的毒液试图钻进新鲜的血液中。
一次。
十次。
像是漫长到无法估计结束的酷刑。
那应该是血吧？
属于自己的血。
属于哨兵的血。
哨兵应当马革裹尸，牺牲在战场，而不是像以往，成为一个懦弱的逃兵，守着安全的营地，等待浴血奋战后的队友的归来。
江盟看到萨加赤红的双眼，素来严肃的队长第一次流露出清晰可见的痛心。
战友们保护了自己千万次，怎么自己只保护战友一次，大家就这样痛心呢？
队长啊，你别伤心。
我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哨兵。
美洲虎被寸寸撕开。
萨加冲过来的身影定格在那个血红的黄昏。
白知意像是跟着江盟也死了一次。
等她意识再次归位的时候，她再一次站在了废弃楼顶。
残留的情绪还未曾散去。
只是，即便在浓烈的情绪之下，白知意也只能知晓，江盟和萨加两人身为战友，想要彼此挽救，但她无法清楚理解，这一切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白知意远眺，只能看到没有边界的异变区。
这是江盟和萨加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从事情发展上看，就是因为这一场战斗，她们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无法逃脱的噩梦，身为心理脆弱的哨兵，江盟无法承受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知意确信刚刚她没有找到江盟狂化的真正原因，因为哨兵又再次叼着草根回来了。
以前为江盟疏导的向导应该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没有找到原因，所以最终的疏导也毫无效果。
不同的是，这一次，白知意脱离了江盟的视角，她站在距离江盟不远的地方。
江盟长得很白净，金棕色的短发，有些腼腆，抿嘴的时候嘴右边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一线战斗的哨兵，更像是一个学生。
哨兵重复了白知意听过的话。
现在，萨加应该要过来了。
白知意念头刚起，不远处脚步声先到，一个侧身，萨加出现。
她拍了拍哨兵的肩膀，一如刚才。但很快，她突然看向白知意的方向，眼神锐利，“谁？”
“队长？怎么了？”哨兵也看过来，疑惑地抓了抓头，“什么都没有啊。”
诚然，如哨兵所说，在场只有她们三个，但萨加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她们。
“没什么。”
白知意挑挑眉，真是一位敏锐的队长。
萨加一行人再次要去中心广场。
白知意跟着她们重走一遍，路上她们说相同的话，她没有兴趣再听一次，只独自观察路径上刚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临到广场，白知意停下脚步，不再参加她们的分工。待到哨兵们各就各位，白知意独自走向了畸变种。
如果说江盟痛苦的根源来自于眼睁睁看着战友被畸变种啃食，是否她协助江盟在意识里消灭畸变种会改变情况？
只是按道理，她仅仅是进入了江盟的记忆，这样的她在江盟的记忆和精神图景里能做到什么地步？
闲来没事，就试一试。
绝对不是因为可怜江盟。
白知意向高台跳去，一条暗绿色的影子同时抓住了栏杆，她轻盈地翻了上去。
视野中畸变种的数量繁多，可是按照萨加她们最初的计划，她们是先清理了两次才赶畸变种过去一网打尽的。
怎么最后的数量并没有明显减少的倾向？
蓝色的雾气开始弥漫，畸变种翻身时行动明显迟缓，显然，萨加她们的行动计划第一步开始执行。
看起来也是按部就班，畸变种反应正常，不应该有什么异常才对。
畸变种开始向萨加的方向移动，那些原本被踩在地上的畸变种尸体却渐渐变少。
这个距离已经很远，白知意看不太清楚，她立刻从高台上跳下，靠近畸变种所在。
它们经过的路面只剩下尸体浓稠的黏液，白知意蹲下身观察，那些黏液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
有什么波动像涟漪一样从前方泛起。
黏液如溅起的雨花一般跳动起来，像是活了。
它们跳跃着，附着在行走的畸变种身上。
与此同时，畸变种的脑袋越来越大，皮也撑起来，甚至看到里面的黏液，它们的脑袋像是一个个吸血吸大的蚊子肚，然后，它们像长熟的果子一般开始分裂。
巨大的脑袋从中间裂开，黏液同时流动。
身体组织像脱了线又重新缝起。
一个新的畸变种走了出来。
它们已经走到小队附近，数量越来越多。
事情似乎没有任何改变，白知意甚至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不能这样。
脆弱的哨兵身体状况并不好，或许她还能撑一轮，或许一轮都撑不住。
没有时间了。
白知意蹲下来，手掌按在残破的路面缝隙上。
一条暗绿色的根从她手中生发，但它只是末尾的触须卷起来，迟迟没有扎下去。
「恶心」
白知意耐心地将手心再次贴到地面上。
那条根系似乎生怕沾到让它不适的东西，开始迅速向下延伸，探到一定深度，立刻向周围疯狂蔓延。
它的扩散速度非常快，直到它将这一片满是畸变种的土地紧握在“手”中。
根须末端传递来了微弱的信息——坑洞里有东西。
「像一个普通人类」
普通人类。
在白知意退学之前，她也见过很多普通人类，这些人在不多的人类总数中占据着相对庞大的基数，而这次萨加和江盟她们出任务，也是因为她们刚完成一个任务准备回【塔】，路过一片新生的异变污染区时收到临时消息，得知区域中很多人来不及逃出，她们紧急中途赶去救援。
所以这是一个没有被救出的人吗？
去探探。
根系如潮水一般向坑洞流动。
白知意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地底坑洞，里面那些瓦砾高高低低地堆着，影响探寻，不过好在，她在一块巨石后，找到了那个人。
一条细细的藤碰到那个人类的脚，又戳了戳她的脑袋。
「是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被吓了一跳，又担心把畸变种引过来，被卡了脖子一样，叫声戛然而止。
打斗已经开始，小女孩缩在角落，高度紧张起来，抱着腿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害怕突然出现的藤，还是头顶大批的畸变种。
白知意看了眼现在还在顺利进展的萨加，收回手，站起身，在所有人都无法注意的时刻，混进畸变种之中。
畸变种或许是看不到白知意，又或许它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长了许多藤条的东西也是它们的一员，白知意在其中走得十分顺利，她站在洞口处，向下一望，黑漆漆的，小女孩要靠自己出来，可谓毫无可能。
白知意纵身一跃，跳进洞里。
找到一个正在害怕的小女孩并不难，白知意绕了几个弯，终于借着石头上残留的会发光的畸变种血迹，看到了那个蜷缩的目标。
“还能走吧。”白知意站到她面前。
小女孩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你是来救我的哨兵吗？”
“向导。”白知意简单纠正了小女孩的说法。
小女孩脸上的失望肉眼可见。
白知意太阳穴神经跳动了两下。
「她什么眼神」
「我们比那些臭烘烘的食肉动物差到哪里」
“起来。”白知意说。
小女孩伸手指比在嘴上，“嘘——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它。”
“谁？”白知意没有耐心再听，伸手揪着小女孩的领子把她拎起来。
“它很强大，它会吃掉所有东西。”小女孩絮絮叨叨地连忙抓住自己的衣领，“很多畸变种都被它吃掉了。”
虽然小女孩说得神经兮兮，但是白知意毕竟要带她出去，短暂思索后，白知意还是决定避开那密密麻麻的畸变种，“走哪里？”
小女孩纠结了很久，指了个方向：“这里吧，畸变种好像没有那么多，它应该不会来。”
坑洞通向了一个漆黑的通道。
潮湿的墙面凝结成水珠滴下来。
白知意感受到了一股暖洋洋的喜悦。
“你很高兴吗？”她突然问。
小女孩愣了一下：“没有啊。”
来了。
手机版本替换一直不成功是什么原因。[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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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停不下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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