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罗寻找多日,也不得欲梦的行踪,终于在这晚,察觉到了她的神元所在位置。
天空阴沉得吓人,雷电交加,大雨几乎模糊了天地。
府罗冒雨赶到一处荒无人烟的桃花林,看到躺在树下的身影。
“欲梦!”
府罗过去,想将人捞起来,未料却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透了欲梦的身体。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他不可置信,几乎目眦欲裂,“你的神元……你竟是与人合修了?!你疯了么!欲梦,你疯了么?”
府罗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只要这样说了,眼前一切就不是真实发生的,只是一个疯狂而又荒诞的噩梦。
欲梦很是疲惫地睁开眼,看到站在大雨中,脸色比鬼还难看的府罗神尊,有些无奈。
“哎呀,你怎么,还是找来了啊,真是的……叫我死都不得安生……”
眼看着欲梦的身体即将消散,府罗终于回过神,手指掐诀,将神力输送过去,可是欲梦神元已散,纵使给她输出再多的神力,又如何能承接住?
终究不过是徒劳罢了。
“不行,你不能死,欲梦,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的,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你的神元保住,才在诸天神佛眼皮子底下将你偷了出来,没有我的应允,你岂敢死?怎敢死!!”
说到最后,府罗甚至已经是咬牙切齿,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可是欲梦终究还是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干干净净,湮灭于天地。
府罗跪在欲梦身死道消的地方,双手摊开着,仿佛还抱着那具柔软的身体。他眼中都是泪,表情却是狰狞的。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做神,要投胎去做人了,对吧?想用这样的手段永远摆脱我,然后,去美美的过你的凡人生活?哈哈,我告诉你,你休想!我要诅咒你!诅咒你生生世世活不过十九岁寿辰,在最好的年华受国破家亡之痛,次次轮回死于挚爱之手!!我要诅咒你,诅咒你……”
说到最后,府罗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欲梦神元消散得彻底,是不可能有转世轮回的,就算他再将这诅咒说得恶毒十倍百倍千倍,也没有应验的机会了。
他默默仰慕多年的闪耀星辰,终于还是坠落了。
就在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破败神庙内。
少年找来两块石头,拼了个简易的祭台,然后将收在怀里的金刚杵放上去,虔诚地叩首祭拜。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天神,但是……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少年将在袖中找到的半截线香小心翼翼点燃,供奉到祭台之前,又点燃一根残烛。他漆黑的眼睛映着烛火,澄澈而明亮。
他以前从没祭拜过天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样的祷祝词句,憋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也只能将以前沿街乞讨时说惯了的吉祥话搬出来。
“我祝您大富大贵,寿与天齐,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少年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这样不太像样,她明明是那般特殊而耀眼的存在,又怎能像平常人那样,只享用这些平常的祝福?
于是他安静盯着那金刚杵半晌,又补充了一句话——
“我愿你,享尽这世间宠爱,幸福康乐,天天开心。”
他并不知道什么华丽的词藻,只有这最朴实的心愿,他愿付出所有,只将所有最好的祝福,都赠与她。
祷祝之后,他又歪歪扭扭的在地上写下四个字——香客仓寒。
天地之间,有两道光晕同时发出,一道来自于一间小小的破庙,而另一道则源自于欲梦陨落的那片桃林,两道光交汇到一处,最终消失成夜空中一颗被阴云遮盖住的星。
……
仓寒小心翼翼地将金刚杵带在身上,并不敢暴露于人前,殊不知,早在他用金刚杵祭拜欲梦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被两个路过的地痞看见,起了歹心。
两人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耐心观察了几日,见仓寒形单影只,并无什么同伴依仗,便无所顾忌了。
他们趁夜冲进破庙里明抢,仓寒惊醒后拼死反抗,任凭两人将他按在地上。
“小杂种,还不松手?”
“活腻了么?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
仓寒的头被两人疯狂踢踹,有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流出来,可他还是将金刚杵牢牢护在怀中。
“再不放手,老子就弄死你!”
“小兔崽子!拿绳子来,勒死他!”
渐渐地,仓寒听不到两人的辱骂声了,也感知不到身体的疼痛,他隐约间闻到一股好闻的桃花香味,随着起伏飘荡的床幔阵阵袭来。
那是少女身上的香气,甜蜜而又温软。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间隙时,她趴在床上,懒洋洋地问。
他一下下亲吻她白瓷一样的背,沉默良久,才有些难为情地说:“我没有名字,只知道姓仓。”
“没有名字?”她翻转过身,明艳的眼中带着一丝诧异,“怎会没有名字呢?那别人怎么唤你?”
“无人取名,亦无人唤我。”
少年声音低哑,桃花眼平静望着她,眸若点漆,透着些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孤绝寂寞。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碍了别人的眼,他们会叫我小乞丐。”
“这又不是名字,一个人行走于世,总要有名字呀。”少女单手撑着头,似是为他苦恼。
“你可愿……为我取名?”少年低垂着眼睫,带着些无措地问。
她是天上的云,而他只是人们脚下的泥,他不知这个贸然的请求是否唐突了天人,毕竟他不配。
谁知少女却很惊喜,本来被他弄得疲软的身子骨也重新支棱起来:“你当真?”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能得你赐名,是我三生有幸。”
“唔……今天刚好是节气小寒,不如就叫你仓寒吧。还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希望你以后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仓寒……”少年反复呢喃这个名字,并没有因为对方如此草率的取名而感到不悦,他的唇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压在少女身上,有些撒娇地说:“那你叫我。”
“嗯?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
“仓寒。”
“嗯,再叫。”
“仓寒……”
“再叫……”
“仓寒……仓寒……”
少年的瞳眸随着这一声一声绵软的呼唤变得愈发幽深,到最后,只盛得下那一方令人沉沦的玉色。
那是他此生最极致的快乐。
快乐至死。
死在她那双如湖光般潋滟的眼里。
他终究,是没能等到过年。
……
直到断了气,少年苍白的双手还紧紧抓着金刚杵。
两个地痞见人死了,也慌了。
“怎么办,出人命了!”
“怕什么!一个臭乞丐,死了就死了,埋了就是!”
两人费了好大力气,一根根将少年的指骨撅折,才将金刚杵抠出来,然后草草将尸体带去城外埋了。
这枚金刚杵做工精美不似凡物,转手后两个地痞就赚了一大笔钱,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全都暴毙而亡,再之后,接手了这金刚杵的人家也遭了殃,府邸烧了一场大火,从此家道中落。
那户人家觉得这金刚杵是不祥之物,又将东西转卖给了一个富商。
富商虽然也听说了有关这家人的惨事,却心存侥幸,贪便宜将这金刚杵买了下来,谁知,才不久家里就出了事,先是妻子儿女先后病倒,生意上的事也渐渐变得不顺。
刚好一位道长云游到此地,富商便花重金将人请了过来。
道长看了看那金刚杵,道:“不过是上面有一只怨灵罢了,待我将其超度,便没什么妨碍了。”
富商一听道长说得如此笃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按照道长的吩咐准备法器丹砂香烛,想要将覆在金刚杵上的这位“祖宗”送走。
谁料超度法事进行到一半,金刚杵却忽然金光大盛,反噬得道长口吐鲜血。
道长深知以自己的道行没办法对付这厉鬼,向仙门求救。
仙门派出修士,终于以仙法令金刚杵上恶灵现形。
那竟是一个衣衫褴褛作乞儿打扮的美貌少年。
“孽障,为何作恶?”修士喝问。
“作恶?”少年冷笑一声,“这金刚杵是我的东西,他们要抢我的东西,我还不能反抗么?”
富商立刻辩白道:“胡说!这金刚杵分明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怎么说是抢?”
修士对少年道:“无论你生前发生过何事,终归已死,人死不可再留恋于阳间,我送你走吧,早点去鬼界,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
奈何小乞儿不领情,死死附着在金刚杵的光芒中,不肯脱离半寸。
“孽障!好生固执!”修士怒喝一声,加快了手印。
金刚杵的光芒更盛,耀眼如烈日,乞儿鬼灵七窍渗血,神情痛苦,终究是站立不住,跪了下去,可他惨白的手,还是牢牢抓着金刚杵。
“孽障,还不肯走?!还不肯放手?!”修士抬高了音量,加大了威压。
“这金刚杵是我的,我就算死,也不会放手……”小乞儿口吐鲜血,抓着金刚杵的手也被术法所伤,汩汩流血。
这时富商也插嘴了,他躲到修士身后:“你生前是个乞丐吧,怎会有如此贵重的宝物?依我看,这金刚杵根本不是你的!是你偷的!”
小乞儿神志不清,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声:“是我的,这金刚杵,是我的,是一个人,给我的……”
修士拂尘指向小乞儿:“放手!再不放手,让你魂飞魄散!”
富商:“那你说啊,这金刚杵,是谁给你的?”
小乞丐冷笑一声:“你不配知道。”
皓白的齿间滴下血来,顺着唇角,划过苍白瘦削的下颚。
他布满血的眼,幽冷看向世人。
“你们……都不配知道……”
最终,因为这怨灵实在无法超度,修士便将它连同那柄金刚杵,一起镇压于城外某处极为偏僻的枯井之中,并设了**阵法,让人不得靠近。
富商虽然肉疼,却不敢拿身家性命冒险,只是问修士:“为何不将那金刚杵彻底销毁了,令怨灵魂飞魄散?”
修士意味深长道:“这怨灵以**入鬼道,乃鬼中地位最低的欲鬼,活着时悲苦凄惨,死后亦不得尊重,戾气太大,好在他此生有牵绊,倒是尚存一丝人性。若今日我以蛮力将其打散魂魄,来日必卷土重来,到时才是令人间生灵涂炭的祸患……”
【第二卷·神女化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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