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与那只幼猫对视半晌，随即梅洛克问道：“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猫歪歪脑袋，故作不解。
“你有这个独自完成任务的本事，”梅洛克垂眸，他的面前空无一物，以至于此时的语气像极了自言自语：“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你需要有人帮你带路，可应该也用不着做到这个程度。”
“又是找人，又是让剃刀帮你铺路，让他们来负责准备自己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他的目光开始环视周遭，却依然没有找到叶珀的身影。
“……”佣兵嘴唇微动，对着一片空气若无其事地吐出了自己的后半句话：“可你现在应该能理解，对我们来说，这举动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啊，确实。”少女的声音轻描淡写地响起，却是出现在梅洛克身后某个预料之外的位置。
“因为他们确实跟不上哨兵的速度。”
她的声音那样清晰，那一道纤细的身影落在地上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梅洛克转过身，成年哨兵的卓越眼力加上对方主动地配合，却依然没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叶珀的面容。
佣兵有一瞬微妙的沉默，随即他肌肉绷紧起来，收敛了原先游刃有余的姿态。
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个观点。
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哨兵来说，不会存在这种程度的巧合。
原本姿态懒散的白狮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他眼尾余光扫过之前的位置，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叶珀的脚边。
叶珀仍然在微笑。
“您在看什么？”她若无其事的问，目光散漫的扫过四周，自顾自地又道：“在找剃刀他们吗？不在这儿的。”
“不是您说的吗？他们太慢了，所以我主动来找您啦。”女孩微笑着说道。
梅洛克平静反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嗯……因为有必要？”叶珀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她迈开脚步，慢悠悠地，姿态仿佛世界日常后院里随意的踱步，可梅洛克发现自己又开始很难捕捉她的面容和眼睛了，那黑发的女孩此时像是一抹不可捉摸的影子，极难用肉眼真正看清她的存在。
“您刚刚才说过吧，他们跟不上我们的速度，普通人和哨兵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了。”
梅洛克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我不喜欢这样，”叶珀苦恼道，“而且先生，我觉得您的行事逻辑有些自相矛盾。”
男人配合的思考了一会，感觉隐约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普通人的问题上，你我有着不同见解。”
“确实如此。”
叶珀点点头：“您给他们调配到这儿，偏偏又不觉得他们能完成阻拦我的任务；军团的人倒是愿意配合您的意思，却也知道自己在这儿纯就是个摆件，根本做不了什么。”
梅洛克好像懂了。
白狮居于高处，俯瞰周围的情况，军团的佣兵在附近正常巡逻，态度却不如何严谨认真。
他们知道头领就在这里，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梅洛克的命令更像是一种敷衍的流程，从不真正依赖过他们的力量，于是便导致了这里的许多佣兵明明身上也有任务，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警惕性。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头领还在这儿呢。
相对而言，附近认认真真打游击战分散人群的剃刀小队，在基地之中便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此时的叶珀需要他们去这样做。
信任——归根究底，无非也就是这两个字。
梅洛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所以我也说了，我不喜欢这样，”叶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话，神情也变得认真了几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您把他们收拢在这里，却不真的信赖他们的力量；他们因为您的名声留了下来成为军团的一份子，做的却还是普通佣兵的工作，这总体来说，军团也好，伊里姆也好，情况没有因为您的出现发生任何变化。”
梅洛克道：“支付给他们的信任，没有意义。”
“是您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叶珀心平气和地反驳着，“您没有认真给过他们机会，先生，哨兵的力量确实很好用，足够您能阻拦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一切问题。至于对您来说，军团的其他人嘛，我想应该也和外面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保证基础安全的前提下，做些自己能做的日常小事就好啦。”
女孩说到这儿，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
从这方面来讲，梅洛克和顾琮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您这方面真像我哥。”她说，下一秒梅洛克的鼻尖微微一痒，他瞳孔一缩，目光反射性下沉，只能看见一缕飞扬飘动的黑色发丝，擦过自己的脸颊。远在数米之外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踏到自己的面前来，一只手径自伸向他大衣胸前的口袋，却因为梅洛克向后微一拧身的动作，没能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哎呀，”少女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一点敷衍的遗憾：“没抓到呢。”
年轻又狡猾的猎手，一击不中便翩然退去，姿态干净利落，毫不恋战。
佣兵头领发现自己的视野又一次失去了她的踪迹，他的精神体能感知到这附近存在着另一只正处于成长期的哨兵，但他的五感偏又找不到对方的存在，这感觉对他来说颇为新奇，又有种说不出的亢奋，男人无自觉地扬起嘴角，一贯冷淡的脸上也随之流露出几分惊喜的满足：“衣领都没碰到吧，你当真有认真吗？”
“我又不傻，先生。”躲在影子中的少女并不介意与他对话，“黑足猫再怎么想也都不是力量型的选手，我现阶段能拼的不过是敏捷和速度，而且我只是要拿回我哥的东西，又不是非要和你打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为什么不呢。”梅洛克反问道，“你完全可以就这么划开我的脖子，拿走你要的东西。”
叶珀又叹了口气。
“我说，”她咂咂嘴，语气里多了些软绵绵的不满，“你们这些自我定位是家长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自毁情节？知道吗，我哥类似的话已经说过好多次啦，他打小就是这个烂脾气，长大后也没好到哪里去；怎么我都打算换个地方了挨上的还是这种类型的人？”
“把我和你哥作对比？”梅洛克挑了下眉，语气平平的表示，“这有点像骂人。”
“您领会一下精神就行。”少女的声音这一次又响起在他身侧了，那只没能在他胸前口袋找到东西的手这一次摸向他腰边的袋子，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梅洛克的脑子却生出了点额外的岔子：他想到了某种没有出现的未来，如果这个女孩最初就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话，那她应该也会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地直接伸手过来摸他口袋里的东西。
但是，真可惜——
骤然飞起一脚却只踢到一团空气的佣兵不无遗憾的想着，她毕竟不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孩子。
她甚至会拿自己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假哥哥做对比呢。
猫这一次终于显出身形，一个灵巧地后翻之后她蹲在了不远处的墙垛上，少女屈膝蹲下，双手置于前方稳定住了身体的重心。
黑足猫匍匐在她肩上，对着不远处无声靠近的白狮慢慢压低了身体。
叶珀的表情若有所思，整体来说仍是一种太过平淡的冷静。
“您那一脚能踢碎我的一半骨头了，先生。”她很客观的评价道，“要玩的这么大吗？”
“没人在陪你玩，孩子。”梅洛克面无表情的提醒说，“你要是没有这样的本事，我自然不介意来一次躲猫猫的游戏，但你既然有这样的能力，那评测手段自然也要拔高一个高度。”
“你有野心，有能力，也有对应的责任感——”
头领的目光望向某片方向，随即收回，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少女：“你要和那些人彼此交付信任，首先你要拿出对应的本事。”
这是伊里姆，临近黑潮，被称作世界的垃圾场，被太多人默认抛弃的伊里姆。
她要所有人的信任，就要保证自己的每一步安排都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白狮忽然冷不丁上前一步，猫反射性绷紧身子，隐隐有些炸毛的态度。
梅洛克不以为意。
“你既然拿我和你哥哥作对比，那就应该明白我们两个之间的确有些共通相似的地方。”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如果说刚刚还只是闲暇逗猫的轻松姿态，那么此刻的梅洛克带来的压迫感已经足够让叶珀收起所有玩闹的心态了，他抬眼一瞥，沉声提醒：“比如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
“你需要做出一点选择，孩子。”
梅洛克看着面前的少女，幽幽开口道：“要么，让我流出足够多的血，和所有人证明你确实有从我身上拿走一样东西的能力；要么就这么回去，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做你哥哥圈养的家猫。”
叶珀打量着佣兵头领的表情，脸上既无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被要挟逼迫的痛苦。
“敢动手吗？”佣兵问道，“有这个底气吗？”
你真的做好准备，要背负起那许多人的性命，许多人的信任吗？
少女略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
老实说，现阶段她还没想那么多。
只不过要是单纯只说梅洛克的条件，那是可以的。
她再怎么说也是玛德琳女士的学生，要让她去主动承担一个人生命的重量确实很难，可相对的，想要就这么随随便便死在她的手上，大概也没有想象得那样简单。
“只要求流出够多的血就行了，对吧？”
年轻的猎手简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相当干脆利落的点头应声。
“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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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敢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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