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声、窗户敲打声、女人尖叫声、窃窃私语声、血肉撕咬声、骨头咀嚼声……
众口嚣嚣,鬼哭神嚎。
声音往耳朵灌,往脑袋钻,带着种誓不罢休。
白鹄睡眠质量再好也禁不住这样吵闹。
他不堪其扰,捂着耳朵,闭着眼想,不知道睁眼之后会不会有一个脏兮兮流口水的恶鬼贴脸。
虽然这样想,但白鹄还是睁眼了。
一片黑暗。
他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看出了顶上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没有啊。
白鹄还有些失望。
但声音愈演愈烈,完全没有想要消停下来。
白鹄转头瞧了一眼地板那个人。
嗯,睡得贼香,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下了蒙汗药。
他干脆强迫自己把这当白噪音,打算继续睡。
刚一闭眼,窗户那边砰一声巨响,像是忍无可忍了。
白鹄心里叹气,坐起来,转头看过去。
——窗户扒着一个黑发白衣的女鬼,长又乱的湿发像下水道缠绕的黑发被捡起来挂头上了,白衣渗满了血,像死囚犯。
她就这样扒着,怪异的眼球盯着他。
她挂了一头乱糟糟的黑长直,穿上了阿飘的专属服装,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
她的眼球是单独黏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的,充满血丝的球体穿过遮挡的头发,像头发生出眼球。
白鹄被这样盯着,心脏忍不住砰砰跳动起来,呼吸也被控制,窒息着。
他不自主地下床,直勾勾看向那里,径直走过去。
屋内很静,白鹄的心跳声大得吓人,仿佛在耳边打鼓,连其他嘈杂的声音也都被掩盖了。
咔嚓一声,窗户被打开。
紧接着,呼——寒风吹来,把屋内的热气吹没。
她的头发随着风,飘到了白鹄脸上。
粘腻的,湿润的,像滑溜溜的海草。
她的手覆上白鹄的脸,浓稠的血滴与连丝的血肉,像被剁碎的肉块拿了502胶水也没黏牢固,挥洒得到处都是。
眼球死寂着,长发之下嘴巴开开合合,像糜烂的死鱼。
砰——砰——砰!砰!砰!
血管快要爆炸,心脏锣鼓喧天。
霎时,一直听不清的窃窃私语被放大了。
“吃了……有用……快吃了……别浪费……应该的……哭什么……这肉好吃……好吃……”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都有,像梦里低吟的恶咒,明明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个吃的字眼,却莫名喧嚣。
仿佛从其中窥见了一堆人在围着啃咬着什么。
小孩哭泣声、骨头啃咬声、血肉撕裂声……
厚重的呼吸,大口的咀嚼,是恶徒的狂欢。
白鹄望向远方,黑漆漆的村庄,连屋顶都看不到,但就是恐慌。
不是对黑暗的恐惧,是对别的。
但那也不是他的情绪。
她凑得很近,嘴巴始终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嗓音。
眼见越凑越近,突然,她毫无预兆地掉了下去。
他探头往下看。
什么也没有,远处也依旧是看不清的黑。
突然,他瞥见上面滴了些什么,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窗框有了破口,但白鹄依旧捏紧以免掉落,回头看。
意料之外,也是什么都没有,手背上是雪。
再回头,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往下坠。
白鹄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又被一个力道一推。
一推一抓,两个力道呼应,彻彻底底把他拉了下去。
在摔下去之前,白鹄看到了下面的场景。
不是一楼的雪堆,是镜子。
那个原本应该在一楼大厅的镜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在二楼房间的窗台下,那厚实的底座仿佛长了脚,蹑手蹑脚扒拉着墙身,像从木屋中生长出的坟墓,背朝白雪正对黑夜,无声照着白鹄。
而水波镜面中如同时空隧道,长出了一只脏兮兮又丑陋的大手,和因地里劳作而迸生疤痕和皱纹的手不同,它完全显现了血腥、可怖的丑陋,黑红色的污垢藏在指甲和任何皱纹缝隙之中,手指弯曲骨头凸-起,宛若嗜血的鸡爪子。
只一瞬的时间,那算不上大的镜面轻而易举地就把白鹄给吞了进去,他甚至看到了镜面里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互相撞了对方个稀碎。
轻微的一声“啪”,屋檐上的雪堆无声目睹了这一切,一小团雪落在了一楼平整的雪地上,好似这一下掉落,就能够若无其事地继续度过这个夜晚。
可惜依旧黑色的光照不到它的白,夜晚没有度过,天还没亮。
-
白鹄且才被带到镜子里,反手一抓,使劲一扭,咔嚓一声骨裂,又一跃身,借鸡爪子主人肩膀的力,一踢,安全落了地。
他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其实也无需眯眼辨认,因为镜子里豁然亮了天,而眼前那鸡爪子主人也扎人眼球得很,明面上的意思。
臃肿的身体全是眼球,或者说,是大大小小的人脸头颅。
只不过鼻子嘴巴都融在了一块儿,只有那些瞪红瞪大的眼球咕噜转。
身上张牙舞爪的肢体不是长出的,像是无数深陷在这坨身体向外挣-扎的手脚。
或外蹬,或抓空气,青筋毕露,冰冷的僵尸色。
它的身体还在泡发,膨胀着,爆出几个鼓囊,像沼泽地水泡一样,啪一下炸开,炸开血脓。
头也不像头。
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个头颅,婴儿头大小,脸部怪异且扭曲,闭眼是休眠,睁眼是张嘴尖叫。
在腐烂发白的整张脸上,嘴巴的位置只能看出一条缝隙。一张嘴,一个偌大的眼球盯着他们,牙齿是狞笑着的头。
它每一动,陷没其中的肢体就挣-扎,眼睛在尖叫,嘴巴在凝视,全身的眼球都轱辘转着,不详又恶心。
这活似一个克系的哪吒!
那“克系哪吒”嘴里还啃咬着什么东西,真正属于自己的鸡爪子骨折了一只,另一只从嘴里剔出条断腿,对比它的血盆大口,那条腿活似一根磨牙棒。
那不是动物的腿,是人类的!
被撕咬的差不多,见不到清晰的骨头,全是骨渣和碎肉,逃出来的也只是破碎着的长骨。也不知道那口罕见的“牙齿”是怎么瓜分了这条腿的。
它脚下皑皑的雪地被染成了鲜红,冰爽的雪花变得粘腻,看着直泛恶心。
白鹄的眉头皱得活似退潮时海滩上纠缠的海草,虽然这海草的功劳有一半是因为恶心,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面前这“克系哪吒”的长相。
丑是真的丑,不过这另外再谈,它从镜子中生出的手虽然和面前那鸡爪子一样,但分明手腕之下是有布料的。
而现如今,它全身不着寸缕,除去那些横竖八岔的肢体和眼球,其他皮肤并不滑-腻,粗糙的皮毛覆盖着,如同洗碗钢丝球,虽然那一声粘腻炸开的脓水只是把洗碗钢丝球结块而非消融。
白鹄突然想起之前的触感,摸着那鸡爪子也是正常皮肤,甚至还碰到了布料,怎么着也不会这样的。
没等白鹄再想,那“克系哪吒”大概是没吃饱,踩着咚咚咚的脚印冲他袭来。
白鹄很有自知之明,这么大只,自己肯定打不过。
于是他撒腿就跑。
这时候,就得多亏了白鹄脚踢它肩膀的时候没有荣获“铁板牛肉”的香气——毕竟那厮几乎全身都是能轻而易举腐蚀一头牛的脓水,能落脚的地方少之又少,他是踩了狗-屎运了。
这地方还是那个木屋之下,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镜子和如今大亮的天,白鹄会以为他只是从二楼掉下了一楼外。
木屋之外是不少处人家,不过都离得挺远,不如那些户人家离得近。
直线逃跑在雪地里,或者跑到那些人家中,且不说会不会中道崩殂被身后的“克系哪吒”追上吃了,就是那些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安全可靠的。
白鹄可没有忘记那满耳朵的“吃人”言论,老老少少都有,指不定这村子就是个食人村。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身后那间熟悉的木屋,至少有所熟悉,屋里就算是木屋藏鬼也没法,总比人屋吃人好。
还得多亏了白鹄小时候掏鸟窝的勤快,真是养兵一日用兵一时,这下爬树的技能派上了用处,三下五除二,他扒着木屋突出的窗檐,爬上了二楼,就要钻进屋里。
他倒还没预测底下那“克系哪吒”能不能进屋,总之前爬上去为好。
白鹄的手已经扒在了窗框,刚要迈腿进去,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在上面看得更广,底下不只是“可惜哪吒”一个人在吃,周围都是在啃咬的人,互相啃咬,或者是抱着断了的手脚啃咬。
那些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口中还有着连丝的血肉,因为啃食人-肉面目全非,牙齿长成了野兽般的獠牙,还能看到他们的獠牙穿插着碎骨,嗜血又恶臭。
远处的房屋充满着人气,院子里有烧水的锅,劈柴的斧头,在外面冻着的鹿肉,一切都是天寒地冻之时的少有的生机。
这间木屋的院子前康比铁树开花地长着鲜花,像春天一样的鲜艳,那是违背了自然的美丽。
而生机与美丽之间,却是非人类反人性的吃人,宛若爬行在美人躯干的腐蛆,明明美好,但是蛆的出现不仅破坏了美感,还彰显着死亡。
如今就是死亡,人性与美好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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