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凉,隗漪不欲在风中久站。既然话已说开,隗漪便提出要回到鸨母那边。
目的已达成,隗漪也是一副疲倦的模样,仇安晏点点头,识趣不再多说,默默走在一边。
待走近月芳斋,鸨母等人也已经到了。
众人依旧待在马车上,掀起的帘子背后,露出一张张迷茫、伤感的脸。
鸨母却不在其中,她正与隗漪不久前见过的那个山羊胡官员说话,姿态柔弱。
仇安晏自然也注意到不远处的二人,见隗漪盯着,便低声解释道:“那个绯衣男人是此地知州卜正信。”
“她俩看起来是旧相识。”隗漪道。
仇安晏“嗯”一声算是同意她的猜测,接着提起另一件事:“你觉得她对红夏的事情知道多少。”
隗漪便仔细回忆一番,有些迟疑,慢慢说道:“许夫人么?我记得……大家都没提过月芳斋换过主家。想来,月芳斋一直都由她经营。红夏的事情,她应该清楚。”
隗漪对鸨母许夫人印象十分朦胧,原也只是见过几回。初到浔城时她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到十分茫然,没顾得上观察周围。
而许夫人呢,也只是见了她一面就把她打发走了。
隗漪也只记得她是一个十分貌美,略显冷淡的中年妇人。
后来再见就是红夏生病,她到前院挂牌被许夫人亲自领去仇安晏处。
那时的许夫人真像是一个见钱眉笑眼开的鸨母。
许夫人像一个普通人。但隗漪不相信。
因为是扈青把她送到月芳斋来的。几次见面,隗漪已经明白扈青是一个控制欲强的疯子。
她不信许夫人和扈青之间没有联系。
不过这些都与仇安晏所问无关,而且隗漪并不信任仇安晏,她便没有开口。
不过片刻功夫,那边的两人分开,许夫人目光一转,竟是注意到了隗漪,便过来先冲仇安晏福身行礼,道:“仇大人勿见怪。隗漪与红夏感情深厚,难免心急了些。”
隗漪在一旁看着,心道一句果然。想来许夫人已从卜正信那得知仇安晏身份并此前发生之事。
隗漪任由许夫人将她带到一边,她低垂眉眼,盯着地面一副诚心受训的模样。许夫人见她这样,许是谅解事出有因,便只是冲她额头一点,嗔道:“你这妮子跑得倒是快!还不随我去安置。”
等上了马车,隗漪将帘子掀起一角去找仇安晏,似是有什么事,有一个小吏找过来,两人正在说话。
许是注意到隗漪的目光,仇安晏敏锐地抬眸看向隗漪处,见她要走,点点头便要收回目光。
隗漪冲他笑了笑,敷衍过后便放下帘子不去想他。
另一边仇安晏却是微愣,一边侍立的小吏有些不安,不知上官沉默是为何意。
车轮碾过道路,一阵阵转动的咕噜声规律而平缓。
今夜发生太多事,隗漪已然有些疲倦。眼下情景却不容她睡去。她左侧正有一个女子抱膝哭泣。
听声音有些像妙芙。隗漪并不能十分肯定。一来,今夜妙芙本应在红夏身边。而来,隗漪对妙芙并不熟悉。
自红夏病后,隗漪白日的时间几乎都被仇安晏占去。几次去看红夏,妙芙都不在身边。隗漪问,红夏也只敷衍说打发妙芙去做其他事情了。
算来算去,隗漪也只在妙芙调过来时与她说过话。
只是叫她总这般哭着也不是事……
隗漪心里发闷,被她哭得勾起一些感伤来。
却不等她动作,那人忽得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肿,泪水涟涟。面色苍白,神色惊惧。
正是妙芙。
她看到隗漪,面上一喜,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浮木一般扑过来攥住隗漪,紧抓不放。
“你是莲谊。”
“红夏她……”
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小鸡,妙芙哆嗦着,不再说话,紧盯门口。
些许光亮透进来。帘子被许夫人掀开,她无视妙芙,对隗漪微微一笑,“莲谊你过来,我给你安排住所。”
隗漪安抚地按按妙芙,宽大的袖子滑落盖住两人的手。
不欲叫许夫人等,隗漪很快起身随许夫人一道往院子里走。
“其余人已经各自安置了,你今夜就住这吧。”许夫人指了指面前的一间。
位置僻静,在院落的一角,院墙很高。
隗漪默默走进去。
桌上点了一盏铜灯,火光跳跃。有一人正背对她而立。
闻声,那人转过来,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正是扈青。
“坐。”扈青扬了扬下巴,示意隗漪坐在对面。
“隗漪,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扈青手上不知把玩着什么,笑容玩味。
隗漪心下一紧,疑心扈青知道她和仇安晏的事。
她强稳住心神,疑惑道:“我不知扈大人在说什么。”
“我们小漪有新朋友了。”扈青语气感慨,却又忽得话音一转,问道:“听说仇安晏经常来找你?”
他知道了!
不过瞬息之间,隗漪几番权衡之后迅速妥协,惶恐道:“他发现我是隗家人了!”
“红夏可真把你当好姐妹。”
二人声音重叠。
隗漪还未来得及细想为何扈青有这样的感慨,他却眯眯眼,面沉如水,笃定道:“隗漪,你和仇安晏联手了。”
隗漪耳边好似突然嗡——一声蜂鸣,旋即脑海一片空白。
他发现了。
隗漪不禁恐惧扈青敏锐的洞察力。
见隗漪面色煞白,扈青面色一霁,笑道:“我们小漪很能干。既然他信任你,我有一桩事要交给你做。”
“杀仇安晏或者你死,选一个吧?”
隗漪眼圈一红,面露不忍却毫不犹豫:“杀。”
扈青笑眯眯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便轻轻放过此事,转而道:“红夏死了。”
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骤然斩下,隗漪也说不得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平静。
“扈大人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
见她还要再问,扈青摇摇头,道:“自己查去吧,这不正是你赢得仇安晏信任的好机会?在他离开浔城之前,杀了他。”
“隗漪,不要让我失望。”
“是,扈大人。”
“遇事可寻许夫人或是陈掌柜。”
光芒微闪。扈青走前,隗漪终于看清他手上一直把玩的是一只扳指。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铜灯依旧燃着,火光跳跃,一阵哔啵哔啵轻响。
此刻静下来,她的心却依旧乱着。这会儿隗漪已经完全不觉得疲倦了,她试图梳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是红夏。隗漪脑海中迅速闪过红夏的一言一行:初会面时的告诫,得知仇安晏存在时的警惕,还有……前段日子的异常。
从红夏对她告诫的态度,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再到隗漪亲眼所见她与男子争吵。红夏病后行踪诡异时常外出的妙芙。
红夏她,与那男子有联系?她们在密谋什么?为什么红夏会死。
不知怎么的,隗漪突然想起那枚扳指。
她心中一跳,顿时有了猜测。
如果那枚扳指就是仇安晏正在找的东西……
扈青许是前来找她,发现了那枚扳指。而扳指可能是红夏在等待她回来时放下的。
为何自己没有发现?隗漪皱了皱眉,想起那日自己倦意上涌竟是很快睡去。
如今来看,那日困倦也许正是人为,也许红夏并不想让她发现那枚扳指。
红夏是因为那枚扳指死的吗?
隗漪眉头紧锁,自己仿佛身处迷雾之中。几番权衡之下,她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仇安晏,隗漪没办法解释扈青的存在。
还有妙芙……
跳跃的火光下,隗漪伸手握了握,似乎还在回忆指尖划过的轨迹。
那时,她伸手去拍妙芙的手,不料却被她迅速反握住,将隗漪手摊开手心朝上,妙芙似乎写了两个字。
是什么呢……
“咚!——咚!咚!”
“平安无事!”
一阵响亮的锣声传来,更夫声音粗犷中气十足。
隗漪惊醒,这才意识到,原来已经三更天了,那些被她忽视的困倦一下子齐涌上来,眼皮沉重,隗漪便顺从着睡去。
“啊!!!——”
一声刺耳嘹亮的尖叫划破长空。
隗漪顿时大震,腾地坐起身。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事的是妙芙。
待她匆匆赶到人群聚集处。一眼便看到许夫人面前瘫坐的女人。
是月芳斋的洗衣姑娘,原来和妙芙一起做事的,叫巧云。
许夫人面色铁青,任巧云拽着手,一言不发。
见隗漪来了,便很自然道:“你去看看。”
众人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停了,期待而惧怕的眼神犹如实质般落在隗漪身上
……
隗漪深吸一口气,往洞开的房门走。
“轰——”一下隗漪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有这么一刻她后悔自己还有感知。
妙芙叫一根绳像悬挂某些制品一样倒吊着,底下是一摊干涸的血。
血腥气萦绕在隗漪身边,她深深弯下腰压抑涌上来的反胃感,妙芙狰狞的死状却像刻入脑海一般在眼前挥之不去。
似乎此后记忆已被剜去,再回神时隗漪面前有一只手托住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压压惊。”
是许夫人,见她接住茶,便转身往隗漪对面坐。
尽管昨日扈青提起许夫人时隗漪就已经知道许夫人和她一样,都是扈青的人。
但此刻,隗漪才突然有了实感。
因为对面的许夫人露出了一个和扈青十分神似的笑容。
像晴空中突然投下一记惊雷。
许夫人道:“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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