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回舟点燃一根烟。
会客厅关了灯,电脑也关上了。晦暗空间里,傅回舟向海云边诉说自己的过往。
外婆葬礼那天还有一件事,它同样被傅来带走,或者说它根本就是傅来经历的,只是傅回舟也看见。
一个男人,那个她所谓的亲生父亲的朋友,看见她蹲在角落无声的哭,走过去安慰她。
他的手掌贴在傅来的脊背上,一开始在有模有样的说“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后来顺着后背摸到她的前胸。
傅来根本不懂他在做什么,她任由他拦腰抱起自己放到他怀里。傅回舟看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小腿往上,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喊都喊不出声。
最后是爸爸过来喊那个男的,这一切才停止。
离开的时候傅回舟听到爸爸说:“你现在口味怎么这么重,喜欢小女孩?”
傅回舟比傅来强的一点能力,是她可以关掉‘电视’不去看。
傅回舟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但带着一点讥讽的笑意:“如果这是个爽文,那我现在就该告诉你我后来生理阉/割了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我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别说他,就连傅回舟的爸妈现在都活的好好的。
两年前圣诞节,傅回舟得知妈妈嫁给一个老外,现在移民到美国。至于她爸,早在五年前搭上一个富婆。
真是有能耐的一对夫妻。
两根手指夹住烟,傅回舟从嘴里送出一口白烟,“好人有好报果然只活在小说里啊。”
海云边有一会儿没有接她的话。
傅回舟冷静的比她们想象的都要多,像是激动过了头或是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总之不像是强压着情绪,海云边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记忆回复到大脑只是片段,傅回舟的情绪一贯有些滞后。
“也不一定说的那么绝对,人只要活着什么都能看见。”
傅回舟重新把烟放回嘴边,听到她这句话没忍住笑。那种久违的熟悉感觉,看电视似的感觉,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又出现了。
“傅来想说点什么?”傅回舟取下烟,夹着它把手放到沙发扶手上。她用疑问句很温柔的陈述着,和她自己连同海云边都看不见的人说话。
傅回舟不知道傅来是怎么让她们能够‘共脑’的,但傅来自己说她不能掌控傅回舟身体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光圈,傅回舟同意的话她就可以走进光圈,掌控身体。
傅回舟当时说我没同意过,我都不知道你。
可她现在看完视频就接受了傅来的存在。
包括傅来形容的感觉,看电视似的感觉,傅回舟想起自己也曾经体验过。
傅来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迟钝的,沙哑的,不连贯地喊她:“姑姑。”
傅回舟本能地想要答应她,电光石火,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可怜啊,你妈妈要是有个兄弟姊妹儿就好了,你就不至于这么可怜。”
想不起来是谁说的话,但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妇女的声线。她是真的在可怜傅回舟,也是真的在心疼她,说出口的语气都是惋惜。
傅回舟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姑姑伯伯来?外婆都没了。
于是不知道从哪一天,也可能就是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天,傅来有了姑姑。
傅来哑哑的,不是刻意压着嗓子,是太多年不说话的后果:“清清姐姐说,你想起来,我就会走了。”
“你要去哪里?”烟燃尽了,傅回舟没有掐灭它,它自己熄灭,红色的眼圈闪烁两下后消失,会客厅彻底暗下来,“你不走,你哪也不去。”
“可,可是清清姐姐说……我会……”逐渐放低的声音,傅来有些害怕傅回舟不开心。
傅回舟果然拧起眉毛,丢掉手上烟蒂,“清清姐姐说你要走你就要走?你听谁的话?”
“……我听姑姑的话。”
眉毛舒展了,傅回舟从病号服的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一根烟点燃,悠然的抽了一口之后说:“对了,你听姑姑的话,姑姑保护你。”
关灯是傅回舟提出来的。
她看完视频后就打开门把海云边叫进来。海云边在沙发上坐下,傅回舟‘啪’的一下子就关掉了灯。
在黑暗里人会更放得开,在黑暗里人会变得不同。
海云边听着傅回舟对傅来说话的笃定,那种天然的保护欲是开着灯时的傅回舟从来没有展露过的。
海云边不作声,等到傅回舟主动和她说话:“我想把傅来留下。我不希望她离开。”
“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你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
“就是活着,我能活着。但海医生,什么叫正常?”傅回舟淡淡的不屑语气在黑暗里,“像我爸妈那样,叫正常吗?”
海云边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转而询问:“你认为的正常是什么样的呢?”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
傅回舟想起一件小事。
也不算是小事。
和杜风眠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同事喊她去加班。傅回舟现在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还能想起同事当时电话里的语气,仿佛没有了她天都会塌掉,在电话对面大惊小怪的滋哇乱叫,说这个男明星的绯闻只有她能写出最好的公关。
傅回舟当时答应了和杜风眠一起过圣诞,无论对面怎么跳脚她都不答应。
那个男明星的公关文案最后是那个跳脚同事写出来的,写的也一流,顺利帮男明星度过了难关。
傅回舟是在医院里看见的公关声明,非常优秀。
正常。
地球少了谁都能正常运转。在公司里被冠上‘离开她不行’的人和在医院里连现实虚幻都分不清的人都是同一个人,都有所谓的‘正常’生活。
什么是正常呢?
运用筷子吃三餐,知道现在的时间,能回答出童年的记忆,这就叫‘正常’吗?
那傅回舟现在岂不是正常的不能更正常了?
海云边说她可以慢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急于一时回答。
傅回舟被她送回三零四病房,阳光重新出现在窗户外面。她又点起一根烟。
烟嘴是薄荷味的,在大冬天抽实在很容易感到冷。但傅回舟已经一连抽了三根,她需要冷,需要清醒。
傅来在她的脑子里和她说话,说的慢吞吞的,一直没停下来:“是不是,我做错什么?姑姑,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傅回舟动嘴,“我很开心,因为我有一个侄女,我有一个新的家人了。”
“但姑姑抽烟,好多。”
“姑姑喜欢抽烟。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我的所有事情你都可以看见。”
“不,姑姑女朋友,我看不见。”
傅来有选择性,她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在见到‘暮风’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姑姑有女友。
“哦,也对。”傅回舟把没有说完的话放进脑子里,光靠想,这样傅来好像也能听见。
傅回舟想:所以你没有把杜风眠的记忆带走。
傅来没有回应她这句话,但是说:“我觉得,我好像做不好。”
傅回舟把烟按灭在窗台上,她很霸道地说:“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傅来,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是我保护你了。”
她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迫切的想要证明什么——大概是自己已经成长到可以保护别人的地步,大概是自己已经具备足够的力量。
可有些话越说越像自我安慰。
因此说到最后,傅回舟安静下来,脑子里也不再想。
她只是又点起一根烟,然后望着窗外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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