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回身,迎面撞上别人,眼前又是阵阵模糊,耳边响起一道略带委屈的男声。
“说好帮我带水的,你人呢?”
眼前模糊视线聚焦,这才看清说话的人。
袁初拿起衣服披到正十忆身上,眼巴巴看着他:“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样?”
正十忆对上他的眼睛,多少带些不清醒:“你又不认识。”
袁初懒散靠在玻璃门板上,弯起眼睛看着正十忆。
“你说了,不就认识了吗?”
正十忆打开门,回头眼神示意他:“你不进来我关门了。”
袁初动动身子,从他胳膊下穿过。
正十忆从前台拿了瓶水,塞到他手里:“不欠你了。”
话音落下,面前人始终没在给自己一个眼神,转身上楼的背影,虽然消瘦,每一步却走的极其沉重。
正十忆简短和老徐老正告别,下楼把账结了,先行离开。
拉开门迎面又撞上袁初,这一次,正十忆没在和他说话,擦身而过将他声音抛在身后。
正十忆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余力,才勉强回到自己的小屋。
小半年没人住的房子早就停了供暖,不大的空间内没有一点热乎气。
进了屋子打开灯,白炽灯晃晃照亮客厅。
扯下沙发上盖的布,摸了一下。
还好没落灰。
茶几上有盘塑料袋盖住的饺子,盘下面有张纸条。
饺子还是温热的,是老妈送来的。
纸条上老妈字迹一如既往。
“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你也不爱做饭,喝完酒回来多少垫吧点,给你转钱也不收,卡给你留这了,密码你生日,别上赶子退给我,我不收。”
眼前视线朦胧,移开纸条,下面的银行卡整齐摆放在茶几上。
正十忆蹲下身,把银行卡攥在手里,撕下盘子上的塑料袋,吃了口饺子。
是最爱吃的小白菜馅儿。
一个接着一个,饺子并不多,吃完却涨的人特别难受。
家里人的关心往往太过直白,直白到情绪摆在明面上。
呼吸愈发沉闷,心底混成一团的线越缠越紧,勒的绞痛。
纸条上的字不知什么时候被晕开了一小块儿,模糊字迹。
正十忆蜷起身子坐在茶几前,静静听着秒针走过,带走时间。
直到呼吸缓和,那阵绞痛才散了些。
撑着茶几起身,这么容易的动作好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走到水池前洗了把脸,沾满冷水也没压下心底的灼热。
回了卧室,床头柜里还有一瓶安眠药。
幸好还没过期。
倒了两粒吃下去,只想好好睡一个舒心的觉。
挺想一直这么睡下去,但是没办法,答应老爸老妈要给他们买东西,还有欠的钱,该还还得还。
厚重落地帘挡的严严实实,一丝光影都透不进来。
这一觉感觉睡了很久,却又睡得不太踏实。
梦里总有个人吵吵闹闹的。
一直朝他靠近,他却不断退后,越想努力看清,最终醒来时,连背影都消失了。
那阵吵闹声再次出现,在耳边渐渐成了实感。
说话的人却不是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敲门声断断续续响了几声,睁开眼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缓和半天四肢找回感觉,起身开门,袁初站在门外。
“徐老板让我上来叫你,他打你电话没接。”
正十忆淡淡“嗯”了一声,把手机开机。
“进屋坐着等会儿。”
丢下句话,正十忆进屋找了身干净衣服,进厕所简单冲了个澡。
再次出来时,整个人和往常一样。
“走吧。”
袁初眼神上下打量,没多说什么跟在正十忆后面。
下楼坐上车,才翻开手机看了一眼。
十几条未接来电,都是长海打过来的。
点开张莉头像,一长串语音条都标着红点。
正十忆没点进去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痛批长海不是人,中间夹着担忧的关心。
又回了一条“我没事。”关了张莉的页面。
上面长海的消息罕见地没有几条。
只是瞥见这个名字,压抑就会无孔不入钻进。
手指停顿了几分,点了进去。
“估值表我换掉了,你的浴所没在上面,我爸这个人我了解,他还会想办法收购。”
“要是碰见收购的人,和他们绕圈子,别答应别拒绝,董事会里有好几条走狗。”
“他们会下黑手。”
“这边的事我尽力解决,你...万事小心。”
看着这几条消息,轻轻呼出一口气。
手指落在键盘上,打出一句话。
“知道了,暂时不用联系了。”
摁灭手机,车同时停下,抬眸看向窗外,车身排在拥挤的车流中。
老徐连摁好几下喇叭也是无用功。
“八点多了还堵?头一天开门迎客,过会儿人家顾客到了,店门还没打开呢。”
后座的袁初漫不经心应付老徐。
“那有啥招,不还是得干堵着呢吗?心态,是你的且早晚跑不了。”
车内暖风烘的热气直往脸上扑,人声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正十忆降下车窗,凉风涌进减了些眩晕感。
老徐见状连忙把窗户升上去了。
“你家车烧矿泉水的啊?打暖风呢,不费油啊?”
正十忆靠坐进椅背里,皱起眉头低声说了俩字。
“关了。”
老徐刚想发牢骚,扭头瞥见正十忆面色泛白。
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明显量出体温升高。
又摸摸自己脑门,确准没摸错。
老徐立马把暖风开的更大:“你就作吧,死冷寒天昨晚穿个破单衣出去嘚瑟,感冒了吧?!”
正十忆恹恹掀开眼皮,轻咳几声:“下高架我打车回去睡一觉。”
“你睡个屁,过会儿袁初去开门,我陪你去打吊瓶。”
正十忆朝窗户边靠靠,脑门抵在窗玻璃上,片刻冰凉也舒服些。
“小孩儿啊,打什么针。”
前面车朝前蛄蛹了两下,老徐一边紧跟着,一边叨叨。
“你懂个毛啊,现在流感老严重了,你要是大发劲儿了,直接去医院躺板就行了。”
“让你打你就打,哪来这些理儿?不去?信不信我告诉你爸。”
实在懒得反驳,脑袋疼的抬不起头,任由老徐给拉到诊所。
空腹打了两瓶,整个人状态更下沉了,第三瓶刚换上,老徐站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正十忆昏昏沉沉打着点滴,默默把流速放到最快。
老徐回来时,面色凝重。
正十忆一眼看穿:“怎么了?”
老徐捏着手机,胸腔明显起伏:“艹!这帮死妈玩意儿,头一天开门就有人找事儿。”
正十忆心底沉了一瞬:“砸店了?”
“他TM敢!法治社会,他说砸就砸啊?袁初打电话,说来了几个人要见老板谈收购,我艹了,指定又是同行干的!”
老徐还没骂完,正十忆已经薅掉针头,死死摁住呲血的小孔。
“别骂了,赶紧回去。”
“没打完呢,你着鸡毛急啊?”
正十忆抬眼看着老徐,眉头下压:“你在他妈墨迹一会儿,老正就知道了。”
老徐抿起嘴没在吱声,两人赶回店里,只见卷帘门半关,大门紧闭。
门外挂上暂停营业,零散路过的人好奇朝店里看。
正十忆弯身进店,门从里面被打开。
袁初正和几个正装人士交谈。
听见动静,为首的人转回身一脸不好惹的长相。
“正道洗浴,正老板?”
正十忆回头看了一眼,没让老徐进来,卷帘门从外直接被拉到底。
“扑咚。”一声,店内一片漆黑,顶灯开关全部打开,照亮整个前厅。
对面的人直言道:“我们长总想高价收购这片各家浴所,定价合同在这您看看吧。”
合同递到眼前,价格远超预期。
“后面附加条件明摆标着呢,没有暗藏条款不玩虚的。”
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备注:合同生效期起,乙方不得再从事任何洗浴相关行业。
甲方签字上:长涨。
正十忆翻着合同没忍住笑出声。
“拿回去吧,你们长总这价能买我这儿十个了,转达他,没必要抓着我这小地方不放。”
“头一趟来,在这吃个饭再走,要是不好交差,你就说我对条款不满意。你们老板也没指望你能一次谈成,下回来再说吧,袁初——”
袁初笑嘻嘻对着面前一帮人,就听正十忆道。
“送客。”
说完,袁初直接上手把人请了出去,老徐早在外面等了半天,看见人一股脑全塞车上了。
正十忆拉开大门:“照常营业。”
袁初走回来,就听正十忆声音沉闷。
“他们都说什么了?”
“就问问老板,别的没多说。”
正十忆遣散人群,各忙各的,坐到前台重重呼出一口气。
眼皮越来越沉重,精神混沌,手机上老徐实时同步进程。
但是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这些人打发不掉迟早都会用些脏手段。
闭上眼刚想静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
一道温润男声响起:“正老板在吗?”
没完没了。
正十忆睁开眼坐起身,前台外男人带着笑意,温声开口。
“我来面试财务,这是我的简历。”
“暂时不招人了。”
男人见他没收,继而道:“我只想找个地方混个实习证明,不需要工资,只要工时。”
正十忆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干满三个月,帮我在实习证明签个字就行。”
“你叫什么?”
男人莞尔一笑:“我叫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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