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魏瞻押着燕栖一行人,往县衙去了。

一路上,张胖子他们都骂骂咧咧的:“今天真是够倒霉的,都怪这小畜生,要不是她一直欠我们的钱不还,我们今天不去讨债,也不至于撞到官差枪口上!”

魏瞻皱了皱眉,冷冷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目光如刀剑出鞘:“有什么冤枉要喊,去我们县太爷那里喊!”

张胖子只得乖乖闭嘴了。

行至县衙,只见门口立着两只高大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那飞檐斗拱如鸟翼张开,门口站着两个带刀的看守,一派威严肃穆之感。

魏瞻推着燕栖一行人穿过一段连廊,将他们带至一处偏房。“老爷现在还有公务处理,你们几个先在这里候着,待老爷忙完了,自会来解决这事。”说罢,留下几个属下看着他们,便带着人继续巡街去了。

到底是在官老爷眼皮子底下,张胖子他们几个倒是老实多了,几个人挤在一团,默不作声,倒也没敢再对燕栖下手。

燕栖低着头,手指抠着自己衣服上的破洞,一言不发。

她见过太多欺压百姓的官老爷了,皆是媚上欺下,为虎作伥之辈。那官差口中的县丞老爷,真的会替她做主吗?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门外有了些动静,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来道:“老爷传他们几个过去问话。”几个看守听罢,便带着燕栖等人到了公堂里。

那公堂布局倒是很简单,正中屏风上绘的是海水朝日图,意为公平公正;屏前摆放着一方案几,案几的正上方的屋梁上挂着一幅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看着笔力遒劲,颇有气势。两旁立着一排拿着官杖的衙役。

堂上正中央坐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老爷,想必就是魏瞻口中的陆县丞了。

那身着青色官袍的县丞开口道:“听闻你们几个,今天早上在街上公开斗殴,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很是温和低沉,像是温凉的白瓷,听着还很年轻。燕栖在心里道,这个陆县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老嘛。

张胖子赶紧回话:“官爷,您可得给小的们做主啊!这丫头上上个月在我们这里买了副棺材,本来说好上个月还钱,结果到了这个月还没还,我们催了好几次,这丫头硬是赖着账不还钱。我们几个也是没办法了,想着吓唬吓唬她。”

燕栖慌忙抬头:”老爷,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燕栖就说不下去了,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这堂上正襟危坐的县丞老爷,可不是她昨天晚上捡到的那个,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嘛!

燕栖呆呆地盯着陆闳识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

不比昨晚醉卧松间的慵懒,此时的他正身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脸上是一派威严,轩轩然如高霞举,端坐于大堂上,颇有几分白衣卿相的味道。

一双眸子如幽潭渊水,无波无澜,略有冷意,仿佛昨日清凌凌的月光,皆被他纳入眼底。

原来自己捡到的神仙一般的男人,竟然是县令老爷!

还好她没有,把他卖去当小倌。

陆闳识也认出了燕栖,他微微蹙眉,眼下在堂上跪着的姑娘,正是昨晚把他从松树林里带出来,准确来说是拖出来的姑娘。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她的一张脸叫那破布遮去了大半,下巴处有一块颜色有些深,似乎是沾了血。

莫不是叫那些讨债的打了?

陆闳识继续问:“这位姑娘,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燕栖回过神来,连忙道:”回老爷的话,民女上上个月,确实在他们那儿买了副棺材,也的确欠了他们的钱,可民女靠替人浆洗度日,原先做工的那家又故去了,现在更是收入菲薄,实在不是有意赖账的!”

张胖子不屑道:“那倘若人人都像姑娘你一样,先到我们这里来赊账,回头再说自己没办法还钱,那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何况,我们已经宽限了你一个月,你言而无信,又作何解释?”

“这”,燕栖哑然,一时无话可说。

陆闳识见着她跪在堂下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

他那晚见过她没蒙面的样子,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张脸伤了大半,样子很是骇人。他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找不到活干的。

张胖子等人见燕栖吃了瘪,一时气焰便嚣张了起来:“老爷,您可听见了,实在是这小姑娘赖账……”

“她欠了你们多少钱?”陆闳识左手一下一下叩击着案几,漫不经心地问道,乌黑的眼珠却一动不动地盯着燕栖。燕栖觉得惊奇,忍不住抬头,正好撞上陆闳识的视线,他目光融融,直直地看向她,似乎带有一丝暖意,燕栖心中蓦地一动,又将头低了下去。

张胖子也很奇怪:“回老爷的话,这丫头欠了我们五两银子。”

“连柯,拿五两银子给他。“陆闳识头也不抬地唤道。那名叫连柯的小厮得令,便去取了五两银子,拿给张胖子。

燕栖不解,怔怔地盯着陆闳识,这县令老爷,为何帮她还钱?

张胖子拿了钱,顿时眉开眼笑,也不管陆闳识为什么会帮燕栖:“官爷您果然明辨是非,心如明镜,竟然这丫头欠我们的钱已经还了,那我们就告退了。”

说罢便要往那门外走。

这时,魏瞻刚巧回来,见他们要走,上前附在陆闳识耳边说了几句 。

“慢着。”门口看守的衙役听陆闳识发了话,连忙将张胖子几个给拦住了。“本官听魏大人汇报,你们几个讨债的时候,似乎是对这姑娘动了粗?”陆闳识嘴角噙着笑,这笑意却极浅,似有怒意涌动。

张胖子堆着笑解释:“老爷,哪里的话,我们几个只是吓唬……”

陆闳识将那掌印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俊逸的脸上布满寒意:“还在狡辩,魏大人和训诫的衙役都看见了,你们分明对这姑娘下了狠手!”

堂上的人皆被陆闳识动怒的样子吓了一跳,谁不知,这位县丞大人待人一向克己持礼,谦谦君子一样的人物,寻常审案,也从未红过脸,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动这么大的怒。

张胖子几个也吓得不敢说话,纂着银子的手直发汗。

陆闳识转头又问燕栖道:“徐姑娘,你同本官说实话,他们是不是对你动了手?”燕栖眼皮颤了颤,微微地点了点头,缓缓撸起袖子,只见她瘦弱的胳膊上,全是斑斑血迹,青紫交加。

陆闳识心头一颤,又问张胖子几个:“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魏瞻向堂下的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衙役会意,便把张胖子几个带了下去。

燕栖梦游般走出县衙的大门,她觉得刚才的一切,有如身在梦中。她昨晚捡到的男人,居然是县令老爷,他还帮她讨了公道,还了银子。

就在燕栖发愣时,肩上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转头一看,是那跟在陆县丞身边的小厮,连柯。

连柯对她一拱手:“这位姑娘,我家老爷有些话要问您,还请您跟小的去偏厅一趟。”

偏厅里,陆闳识还是那身官袍,身形端直,正坐在桌前喝着茶。燕栖跟着连柯进去,陆闳识见她进来,放下杯子道:“昨日,本官与好友小聚,喝的多了,醉倒在那林子里,还要多谢你,将我带出那林子。”

陆闳识薄唇微钩,笑意清浅:“否则,本官要是昨日被那林子里的豺狼吃了去,今日也就还不上你的钱了。”

原来陆县丞以为她是在救他,要报她的恩啊。燕栖再次庆幸,还好自己没把他卖了。

“你说你做工的人家故去了,现在没地方干活。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里人不管你吗,还要自己到外面找活干?”陆闳识问。

燕栖摇头:“民女不是黎州人,本是北方稷州人,六岁那年为躲避战乱随爹娘迁往南方,爹娘在南下的路上,都得病死了。”

陆闳识拿杯子的手一顿,没想到,这姑娘竟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想到这姑娘昨日又救了自己,那他就做个好事。“竟然你原先做工的人家不在了,正好,我府上还缺个扫洒的丫头,不如你来我府上,本官给你开工钱。你看如何?”陆闳识的语气轻软,一双眸子温和地看向燕栖。

燕栖的脑子嗡的一声,似有一阵清风拂过,掀起她的心帘,无声无息。

陆闳识还没到散值的时间,于是便让连柯带她回了陆府,叫一个姓陈的嬷嬷来给她安排住处。

陈嬷嬷一见燕栖,便被她那被蒙的只露一双眼睛的脸给吓了一跳,连柯再三解释,陈嬷嬷这才相信,燕栖竟真是老爷找来的新丫鬟。

陈嬷嬷领着燕栖向府内走去,燕栖跟在陈嬷嬷身后,暗暗地打量着陆府。穿过大门,便是正屋,是陆闳识平时用来会客的地方,下人通常是不能进的;

两人从东边的连廊绕过正屋,正屋后的院子很是空旷,中庭栽了棵桂树,蓬蓬桂叶投下一片阴翳,就像一座小亭子。下设了桌椅,纳凉很是惬意。

东西两个厢房是寝室和书房;再穿过一个略小的院子,最里间的一个屋子,便是下人住的地方。

燕栖被单独安排在靠东边的一间房,原来陆府的下人不多,也就她、陈嬷嬷和小厮连柯了。

燕栖轻轻抚摸着床上的被子,被子暖融融的,有一股刚洗过的皂荚味。虽然做工粗糙,但却很温暖,也还算柔软。

安顿好了燕栖,陈嬷嬷要去做饭,燕栖连忙叫住她:“嬷嬷,今晚的饭我来做吧。”陈嬷嬷摆手道:“徐姑娘,你今天刚来,对府上还不熟悉。还是我来吧,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来吧嬷嬷”,燕栖冲着她笑,语气中带着些恳求,“陆老爷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给我找了份差事做,我想给他烧顿饭,表示一下感谢。”陈嬷嬷一愣:“那好吧,我带你去厨房。”

燕栖道谢:“多谢嬷嬷!”她眉眼弯弯,像是初上的月牙,虽然小脸被遮去了大半,可那双眼睛流光溢彩,好看极了,看的陈嬷嬷都不禁心神一动。

……

“这边这边”,陈嬷嬷引着燕栖往书房里去,燕栖端着菜,很是诧异:“这不是老爷的书房吗?老爷为何不去堂屋里用晚膳?”

“徐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晚上还有政务要处理,那叫一个废寝忘食,平日里晚膳都是在书房里用的。”陈嬷嬷将她带到书房门前,“到了,姑娘快进去吧。”

燕栖笑着点了点头,端着盘子跨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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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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