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幽黑的穴室中,李玄宸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王琨,眼中酝酿了滔天怒火。

“王尚书”,李玄宸口中一片腥咸,“孤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陆闳识人呢?”

王琨低眉垂首,一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的样子:“殿下,陆大人此时已不在营中了。”

李玄宸一脚将王琨狠狠踹翻在地:“吃里爬外的东西!你竟擅自做主,将他给放跑了!”

秦元连忙上前将李玄宸扶住:“殿下息怒!”

王琨捂着胸口,强忍着痛,叩首道:“臣死罪,臣与陆大人朋友一场,对他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他向来是个不为轩冕肆志的人。殿下哪怕是将他打死,恐怕也无济于事。”

李玄宸从胸膛中长长舒出一口气,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痛,秦元见状,劝道:“殿下,反正那陆闳识也不会为我们所用,殿下将他强留于此,反倒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一书生,跑了便跑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

门外跑进来一守卫,神色慌乱,一路踉踉跄跄地进来报:“殿下,昱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城!已将我们尽数包围了……”

“你说什么!”李玄宸疯了一般冲上前,如同发狂的兽。他死死揪住那人的领子,将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李玄晖什么时候来的?他不是应该在西京吗?”

“殿下……”那守卫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艰难地开口道:“他们,大概有两万人,一起来的,还有郑国公的私军……”

李玄宸的手骤然松开,守卫跌坐在地,一个劲地咳嗽。

“不可能,不可能……”他后退了几步,眼神涣散,近乎痴傻。

寂静了半晌,李玄宸僵硬地回头,他身后的王琨,仍然跪在地上,脸上却挂着讥诮的笑,眸中微光黯黯,似坟地里诡秘的鬼火。

密密麻麻的兵卒已是黑云压城,数万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将帅发号施令。

李玄晖身披银甲,周身散发着悚然的寒意。身后是千军万马,旌旗四绕。

刀剑参差,铁衣凛然。

李玄晖剑眉微抬,秾丽的眉眼却带着不合时宜的轻松与欢愉,他低沉沉地笑了几声,用只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可惜了,大哥。”

李玄晖眼底的笑意霎时被嗜血的冰冷所取代,眸中闪着兴奋的光,仿佛是即将捕获猎物的狼。

他从腰间抽出长剑,高声道:“取逆贼首级者,封侯!”

“给我杀!”

陆闳识虽然已经醒来,但身上的伤还未好,光是靠着山上的一点草药,根本无法痊愈。

连柯昨日下山,打听到昱王已将作乱的叛军一网打尽,李玄宸仓皇逃窜,最终走投无路,点了一把火,将自己活活烧死在军中。

由于王琨暗地里为昱王和郑国公府传递消息,李玄宸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昱王的军队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他才如梦初醒,带着五千残兵,负隅顽抗。

可笑李玄宸的五千人马,大多是临时招编的,军心涣散,面对训练有素的昱王兵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李玄宸的两次造反,如同一场闹剧,如今终于落下帷幕。

昱王剿灭叛军后,已驻扎在城内,继续清剿李玄宸的残余势力。

他们打算下山投靠昱王,毕竟陆闳识曾经与昱王有授业之恩,如今他重伤至此,昱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应该不会不管。

“老爷,咱们该下山了。”连柯把陆闳识摇醒,在他耳畔轻声道。

陆闳识睁开迷蒙的眼睛:“如今城中局势如何了?”

许尧卿将他的一条胳膊架起:“叛军业已伏诛,如今昱王驻扎在城中,我们带你去寻他。”

陆闳识淡淡地点点头。

“燕栖,走了,我们下山去了!”连柯见燕栖没什么反应,连忙唤道。

燕栖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缓缓起身。

她一声不吭,径直从陆闳识身边经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自顾自地走在三人前面。

陆闳识觑了她一眼。

这丫头还在生他的气,连扶都不来扶他。

下了山,连柯拦了个路人打听,昱王和郑国公的长子姜滔如今已在凌云城的府衙内。

一行人扶着病怏怏的陆闳识,磕磕绊绊地往府衙去了。

到了府衙,几人正想进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你们几个是来做甚么的?官衙是随便进的吗?”

燕栖道:“我们同昱王有旧,现下有事有事相求。烦请你给昱王传个话。”

守卫狐疑地盯着她:“你们几个认识昱王殿下?”

连柯一指陆闳识:“我们老爷还是昱王的夫子呢!”

门口几个守卫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继而仰天大笑:“你们几个就算是编,也得编个好点的理由吧!”

许尧卿无奈道:“你们把昱王请出来,一问便知。”

几人正同守卫僵持着,官衙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玄晖身着玄色直裾深衣,身姿颀长,气度雍容,姿容艳丽,姜滔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官衙中走了出来。

许尧卿一怔:“昱王殿下。”

燕栖瞳孔微微一震,原来这就是昱王。

连柯最沉不住气,拼命地朝李玄晖招手,生怕人家看不到他:“昱王殿下!昱王殿下!”

玄衣尊贵的男子缓缓侧过头。

姜滔蹙眉道:“哪里来的草民,竟敢在殿下您的眼皮子底下撒野!”

李玄晖抬手打断道:“且莫轻言。”

他举步向连柯的方向走过来,面上挂着温和的笑:“你们有何事找本王?”

燕栖笨拙地向他行了一礼,心如擂鼓:“昱王殿下,求你救救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受了重伤,现下需要医治。”

“你家老爷是?”

陆闳识缓缓抬起头。

李玄晖一怔:“原来是陆夫子。”

李玄晖双手叠放于胸,身子前倾,向陆闳识揖手道:“学生已有两年未见老师,一时眼拙,还望老师宽恕。”

陆闳识道:“殿下多礼了。臣不过教了殿下些皮毛,不敢以夫子自居。”

李玄晖笑道:“老师哪里的话。老师授业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如今老师伤重,学生岂能袖手旁观?”

闻言,燕栖等人皆是一喜。

李玄晖吩咐道:“你们先把老师扶进去,我亲自去城中请大夫。”

李玄晖给陆闳识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房内陈设简单,和煦的阳光从虚掩着的竹窗中透进来,窗前摆放着一坛茉莉,风从窗外进来时将茉莉的清香扬起,整个室内都是甜津津的气息。

连柯和许尧卿扶着陆闳识靠着床躺下。

燕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陆闳识倒了杯水:“老爷先润润口。”

陆闳识接过杯子放在唇边,偷偷地抬眸看燕栖的脸色。

她神色平静,目露温柔,粼粼的眼波水光潋滟。

她应该不生气了吧。

昱王请的大夫很快就到了。

大夫屏退了众人,独自留在房内给陆闳识诊治。

在昱王府上呆了将近半个月,陆闳识的伤基本已经结痂,好了有十之七八了。

燕栖扶着他在院内散步,两人行至一假山处,隐隐约约地看见,假山背面的树下立了两个人。

是姜滔和李玄晖。

李玄晖叹道:“可惜了王大人,若不是他暗中为孤暗中传递消息,孤此战也不可能如此顺利。”

姜滔道:“王大人为殿下鞠躬尽瘁,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殿下剿灭叛党,想必王大人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陆闳识扶着燕栖的手微微颤抖,燕栖察觉到他的失态,连忙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试着安抚他。

“我们回去吧。”陆闳识的嗓音沙哑难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燕栖心里晓得他是伤心了,温声道:“好,我送老爷回房。”

王琨死了。

那日李玄宸,得知王琨就是郑国公府派来的眼线,被郑国公背叛的怒火涌上心头,当即拔剑斩了王琨。

昱王军队杀进去后,在穴室找到了他的尸体。

入夜,陆闳识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喝酒。

他去找了许尧卿,许尧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将事情原委讲清楚。

他一直被瞒在鼓里。

燕栖进来时,他身旁已经堆满了几个空瓶。

燕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伤还没好全,还好意思喝酒!

身体还要不要了!

她气鼓鼓地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瓶:“老爷!大夫说了,你伤没好之前,不能喝酒!”

陆闳识哀哀地笑,跟魔怔了似的。

他仰起头,脸上清泪涟涟:“燕栖”,陆闳识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什么错了?”

他的眼中水汽氤氲:“之前,我一直记恨着他。”

“我那时很生他的气,气他没有风骨,不惜摧眉折腰,以媚权贵;气他不同我和许尧卿站在同一战线,甘愿做那郑国公的走狗,把文人的骨气都丢尽了。”

燕栖想安慰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学着娘亲以前哄她的样子安抚道。

“老爷”,燕栖轻轻摩挲他的发顶,语气温柔:“老爷乖,别哭了。”

说完这句,燕栖就羞红了脸。

她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陆闳识自顾自地说:“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重利轻义的小人。结果,他为了救我,丢了性命。”

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救他。燕栖在心里默默地想。

“燕栖,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陆闳识眼尾染了一丝红,“我那日不肯吃你给的红薯,你当时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笑,所以生我的气了?”

燕栖叹了一口气:“老爷,你想听实话吗?”

陆闳识没作声。

燕栖坐到他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老爷,燕栖一直很敬仰你、崇拜你。”

“老爷愿意收留我,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老爷爱民如子,有一颗仁慈之心。在燕栖的心中,老爷就像是上天派来解救人间疾苦的仙君,不仅救了燕栖,也救了很多很多人。”

“可是老爷,你的道德标准太高了,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就像王琨,为了生存,他可以放下身段,去投奔郑国公;就像我,为了生存,可以去偷别人的红薯吃。”

“老爷,你和我们的选择不一样,但不代表你就不好。”

“老爷能在乱世中恪守道德,这是我们许多人都做不到的。燕栖敬佩你”,

“可是老爷教过燕栖,严于律己,宽于待人,老爷自己做到了吗?”

在生死面前,放下自尊无可厚非;可是超越了生死的宽仁和达观,更为难能可贵。

燕栖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倒映着中天空明的月色,澄澈皎洁。

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陆闳识怔怔地望着燕栖的眸子,她眼中一片璀璨,教他入骨地痴了。

他明明晓得她的容貌如何,可此时,他只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老陆已经动心了,还不自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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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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