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许尧卿等三人闻声而至,连忙上前,将陆闳识身上的麻绳割断。

陆闳识紧闭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沉重的身子压整个压在燕栖身上,燕栖一时不察,险些仰倒,勉强扶着他的背,缓缓就势搂着他坐到地上。

“老爷”,燕栖红着软眸,目光泫然,喉咙里一阵哽咽。搂着他的手一时不知往哪放。他身上伤痕累累,她生怕自己一碰,他就会像一只千疮百孔、布满裂隙的瓷瓶一样,顷刻间散作一地碎片。

昏迷中的陆闳识眼皮动了动,一只手颤巍巍地抓住燕栖的袖子。

燕栖呼吸一窒,心跳仿佛漏了几拍。

陆闳识的十根手指上的指甲,竟被尽数拔去。

他这双手,曾经握着笔,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字;曾经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温声哄她,让她不要哭;曾经在皑皑雪中,为她撑过伞,以免冰冷的雪粒落到她身上……

而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的心仿佛在沸水里滚过一遭,陆闳识,他该有多疼……

燕栖的眼泪纷然滚落,一滴一滴落到他的手上。

李玄宸,他们怎么能如此待他!

许尧卿怔怔地盯着两人,也是唏嘘不已。

他早晓得陆闳识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竟没料到他竟执拗到这种地步,生生把自己弄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王琨提醒道:“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下一轮看守的人就要回来了,此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连柯道:“燕栖,许大人,王大人说的没错,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把老爷带出去,再做打算吧!”

“好、好”,燕栖止住哭声,费力地抱起陆闳识,许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口,陆闳识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眉头紧锁。许尧卿和连柯见状,一左一右地帮燕栖把他架起来,几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穴室。

王琨却站在原地不动。

许尧卿回头道:“王琨,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走啊!”

王琨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含章走了,待守卫回来发现室中无人,定会在凌云城布下天罗地网,届时你们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我留下假扮含章,说不定还能为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许尧卿急道:“你留下来有什么用!难道李玄宸是眼瞎了认不出你是谁吗?你留在此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不如随我们一同走……”

王琨双目凛凛:“不必了,你们走吧!别忘了,我是郑国公派来监视李玄宸的,我若跟你们一起走,郑国公那里也不好交差”,他忽然粲然一笑:“放心,我早已将李玄宸密谋造反一事上报到西京,待你们走后,昱王的人很快就会进城,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许尧卿讷讷了半晌,眸光一闪:“好,我们先走,你保重。”

虽然他知道,今日一别,即是永别,只怕此生,他们与王琨都再无相见之日了。

王琨默默地朝他一拱手,目送着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昱王的人马也在暗度陈仓,不知不觉间,已将凌云城围得水泄不通。

漆漆夜色中,锃亮的剑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杀气逼人。

燕栖等人一路扶着陆闳识,步履艰难地往城郊的山上去了。

按照王琨说的,昱王的人不日将要进军凌云城,彼时与叛军定是一番鏖战,凌云城内必将鸡犬不宁,那时城中的大夫恐怕也是自顾不暇。陆闳识此时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他们只有躲到山上去静养。

燕栖感觉陆闳识的身体烫得惊人,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果然发起了高烧。

直至第二日天色将晓,几人才在山上寻到一处山洞,洞内很是阴凉。燕栖等人搀扶着陆闳识躺下,连柯还去找了许多干草铺在他身下,好让他睡得舒服些。

洞内的温度较低,陆闳识虽然还在发烧,但他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呼吸也均匀了许多。

许尧卿盯着陆闳识的睡容,声音沙哑难辨:“如今这山中没有大夫,含章伤得如此严重,该如何是好?”

燕栖稍作思索道:“连柯,许大人,你们现下到山中四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连翘、忍冬花之类的药草,这些草药有化毒抗炎的效用,应该能把老爷的烧降下来。”

“忍冬花的花瓣是棒状的,上粗下细,有绿白色和金黄色两种;连翘是棕色的,跟小指甲盖差不多大。”

她又补充道:“实在不行,找点野菊花应该也可以,山上肯定有野菊花的。”

连柯一脸崇拜:“燕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燕栖唇角微勾:“我六岁就跟着爹娘一路南逃,在逃难的路上认识了不少药草的名称和功效,这些基本的药草的药用,我当然知道了。”

许尧卿颔首:“好,我们这就去找。燕栖,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含章。”

两个半时辰后,两人回来,许尧卿按照燕栖说的,采回来一些连翘和忍冬;连柯只找到了一小捧连翘和野菊花。

燕栖趁着他们出去采药的空隙,找了一块石头,将它磨了一会儿,磨成棒状。又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当作捣药的石桌。

见二人进来,忙招呼道:“你们把药给我,我来把它们捣碎了,等会儿煮给老爷喝。”

连柯和许尧卿将采来的药放到石桌上,燕栖握着磨好的石棒,将忍冬、连翘和野菊花混在一起碾碎,捣成糊状。

连柯忽然疑惑道:“燕栖,这山中没法生火,怎么把药煮给老爷喝啊?”

燕栖停下手上的活,美目圆睁:“你不晓得钻木取火吗?”

连柯挠挠头:“就算生了火,我们哪有器具用来装药呢?”

燕栖和许尧卿一时沉默。

燕栖一咬牙:“你们两个先出去,再采点药来。这些药,顶多坚持一天。”

许尧卿似乎猜到了燕栖心中所想,瞳孔微沉,将一旁不解的连柯给拉走了。

燕栖确认他俩走远后,将石桌上的药团成药丸,用手盛着,艰难地迈开腿,向躺在地上的陆闳识走去。

他的睡颜平静而安详,薄唇有些泛白,眉梢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羽睫微微颤动,两颊因发烧而略红,像是喝醉了一般。

燕栖颤抖着一只手解开她的面纱,将手中的药丸轻轻放入自己口中,慢慢嚼碎。

药有些微苦,苦得燕栖舌头发麻。

她缓缓闭上眼,身子慢慢俯下去,两手撑在地上,呼吸一阵阵颤动。

陆闳识的脸越来越近。

燕栖的唇印上他的,用舌头顶开他的齿,舌尖一点点伸进去,将口中的药缓缓渡到他口中。

药丸的汁液将她的唇都染成了绿色,苦涩的味道在口中一点一点蔓延开。

陆闳识的喉头一动,药给吞下去了。

燕栖的手止不住地抽搐,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她紧紧捂住她的唇。

她感觉,她在亵渎她的神明。

许久,连柯和许尧卿又采了些药回来。

燕栖哑声道:“老爷已经吃了药了。”

连柯愣道:“怎么吃的?”

燕栖的脸蓦地一红。不过她戴着面纱,二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许尧卿清了清嗓子,耳根也染上一抹红色:“吃了药就好,我们还采了些果子回来,燕栖你肯定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三日后,陆闳识的烧退下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嘶哑:“我们,在哪?”

坐在他身旁的燕栖倏地惊醒,惊喜道:“老爷你醒了!”

许尧卿将他慢慢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们将你从李玄宸军中救了出来,此时正在城郊的山上。”

连柯怀里揣着几个红薯进来,见陆闳识醒了,激动地跑过来:“老爷,你可算醒了!”

燕栖眉眼弯弯,从连柯手中取过一个红薯,红薯是刚烤过的,噌噌冒着热气。燕栖剥了皮,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到陆闳识的唇边:“老爷,你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闳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燕栖,目光沉重:“这山中哪来的红薯?”

连柯道:“是从山下的地里捡的。如今昱王的军队已经进了凌云城,捉拿废太子,城中人人自危,都拖家带口避祸去了。现下山下的几户人家都不在,我看到地里还有几个红薯,反正没人要,就挖回来了。”

陆闳识眉峰微蹙:“连柯,我应该教过你,不告而取,是为偷。”

“这红薯我不吃。”

燕栖给他气笑了:“老爷,都什么时候了,南方诸州已经乱了。既是乱世,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陆闳识目光冰冷:“正是因为上位者失德,才会有乱世。若是人人皆不守德,那天下将永无宁日。”

众人被他驳得一时无语,论起讲大道理,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讲不过一个陆闳识。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这红薯你们自己吃吧。”

燕栖心中的怒火噌噌噌就上来了,这人怎么如此迂腐!难道他想饿死自己吗?

燕栖将手中的红薯塞给许尧卿:“陆闳识,你爱吃不吃!我不管你了!”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燕栖直呼陆闳识的大名。

燕栖一个人蹲在洞角,气得直抹眼泪。

许尧卿叹了口气,附在陆闳识耳边,轻声道:“这丫头守了你好几天了,你一直不醒,她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你还是去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吧。”

陆闳识侧眼望向燕栖,姑娘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瘦削的肩一耸一耸的,似是在哭。

陆闳识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可怜的老陆嘤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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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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