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燕栖此刻也全然不顾形象了,积攒了半个月来的委屈,此刻一下爆发出来,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像荷叶上淌过的露水,脸上泪痕斑斑,本来难看的脸现在更难看了。

陆闳识叹了口气,温热的手覆在燕栖的额头上,一言不发,陪她发泄着情绪。

今日他回府上,没见着燕栖,问了连柯,才晓得她跟学塾里的同窗去踏青了。

可他等到傍晚,夕阳将歇时,燕栖还未回来。

陈嬷嬷说,她认识燕栖的几个同窗,路上见他们回来,她拦住其中一个人问了问,对方神情怪怪的,只说是去城外的山上,就匆匆跑了。

陆闳识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便亲自去找。

他赶到城外时,天已经黑了,天幕暗沉沉的,无风无云,只寥寥地点缀了几颗星星,群山影影绰绰,在暗夜的映衬下有如鬼魅。

陆闳识朝着远处的山走去,待走近了些,耳边响起一阵一阵泠泠的水声,似是溪流,那溪流中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埋着脑袋,一动也不动。

陆闳识眉心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地悄悄走近,听到一阵细细的呜咽声。正是燕栖。

燕栖哭了许久,哭得一抽一抽的,抬手抹了把眼泪,眼中水汽氤氲。她睁着朦胧的泪眼打量着陆闳识,突然意识到—她、她还没戴面纱。

燕栖的眼泪一下子又来了,手足无措地把陆闳识推开,又慌忙遮住自己的脸,“老爷、老爷别看,丑、丑 ……”

陆闳识心头钝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中了一样。他试探着把燕栖的手挪开,“不丑,不丑”,陆闳识试着哄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声音温柔:“我们燕栖一点也不丑。”

“才不是……” 燕栖带着哭腔道,声音细细软软:“老爷你骗人,他们都说我、说我丑。”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真话和哄人的话,当然分辨得出来。

“他们是谁?”陆闳识没想到燕栖会这么说,瞳孔微微一沉。

燕栖咬了咬唇,口中一片腥咸:“好多人,都这么说。”

……

燕栖今天这么一闹,身心俱疲,在回去的路上就趴在陆闳识背上睡着了。

此时已到了宵禁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道旁窗户里隐隐透着烛光,像是蒙了一层雾,模模糊糊;人影在窗纸上摇晃,也是不大分明的样子。月华如练,玉宇空明。

陆闳识背着燕栖走在街上,燕栖睡得很沉,小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脸上清泪涟涟。

陆闳识睫毛颤了颤,从胸膛中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一直都知道,燕栖其实很在意容貌,花一样的年纪,又有哪个姑娘不爱美呢?只是燕栖平时不说,成天脸上都带着笑,一副不知愁的样子。就算有几次在自己面前没遮脸,也只是窘了一小会儿。

可是他晓得,她其实并非一点都不在意。

今日她这般失魂落魄,想来是伤心得很了。

估计和她的同窗有关。

陆闳识心中涌起一阵自责,他本想着,自己平时公务繁忙,总有顾不上燕栖的时候。送她去学堂,也好结交一些朋友,还能不落下功课。本是出于好心,却害的燕栖受了委屈。

若是燕栖喜欢上学堂,他就跟刘夫子打个招呼,让燕栖从此就跟着刘夫子在学塾里读书。

可现在看来,还得是他亲自来教的好。

第二日,燕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用手掩着口打了个哈欠,当她的手摸到唇边的疤痕时,才反应过来—她的面纱,昨日掉到溪里,给溪水冲走了。

那些不好的记忆一齐涌入她的脑海,温钰受伤又嫌恶的表情,同窗们的指指点点……

那种窒息的感觉从脚底一寸寸蔓延至全身,仿佛一把利刃从她的额间穿过,将她劈成两半,让她头痛欲裂。

燕栖啪地一下把房里的窗子都关上了,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靠床的那扇,窗纸破了一处,有些许微光漏了进来,在床上映出一个圆圆的光晕。

燕栖这才注意到,她的床头放了一块面纱,是月白色的,上面还绣着几朵洁白的茉莉。

她走过去一摸,料子很好,光滑柔软,看着厚实,拿在手上却很轻,不知是什么做的。

燕栖把它系在耳后,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姑娘只漏出一双眼睛,看着倒也有几分漂亮。

燕栖盯着镜子看了许久,眼睛渐渐湿润了。

除了陆闳识,她想不到第二个人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胡阿婆,原来也会有人不嫌弃她丑,愿意对她好。

他真的是上天派来救人于水火的仙君吧?

救人,也救她。

燕栖平复了一下情绪,揉了揉软红的眸子。又重新把窗子推开,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就准备出门了。

待她行至院子里,才发现陆闳识正坐在树下看公文。

“老爷今天怎么没去上值啊?”燕栖凑到他跟前,小声地问。

陆闳识从公文里抬起头,弯唇笑道:“刚替你跟学塾那边打了招呼,今天起你就不用去上学堂了。还是跟着我学。”

“啊、啊……”不用上学堂了?

“陆闳识笑着看向燕栖,挪揄道:“怎么,跟着刘夫子学了半个月,就不要我这个老师了?”

“没有没有!”燕栖红了脸,“我、我当然是继续跟着老爷学了!”

燕栖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白日里干活,扫地、给陆闳识做饭,偶尔帮陈嬷嬷洗个衣服,自己看看书;晚上等陆闳识下值,再等着他来检查她的课业。

不用去学堂面对温钰、沈宴山和那些同窗,燕栖每天都过得舒坦极了。

……

时节已是六月,暑气渐渐上来了,天气越发地热,黎州地处南方,由春入夏时,仿佛是闷在蒸笼里。只有到了夜里,风才略微有些凉意。

燕栖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书。桂树在院中投下一片阴翳。她带着面纱,被闷得直出汗,时不时拿帕子揩一揩脸。

“唉……”燕栖把书盖在脸上,向后仰倒在靠椅上,嘴里嘟囔着:“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啊?”

陆闳识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公务格外的多,饭都不回府上吃了,每每要等到燕栖睡下了才归府,燕栖都连着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更谈不上指导她的课业了。

也不知道老爷在忙些什么。

燕栖看书看得百无聊赖,天气又热,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索性把书一放,举步向府外走去,干脆她去县衙接老爷好了。

燕栖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哼着小曲,脚下一蹦一跳地往门口走去。一不留神就撞上了陈嬷嬷,“哎哟燕栖,你这是上哪去啊?”陈嬷嬷肩膀被燕栖撞得生疼,一边揉着肩,一边不满道。

燕栖赶紧赔着笑脸给陈嬷嬷揉肩:“对不起啊嬷嬷,我、我想着去县衙接老爷,走得急了,没见着您……”

“去县衙?”陈嬷嬷吓得一把抓住燕栖的手,双目炯炯,“现在可出不得门啊!你是不知道啊,最近这一个月,咱们泽县的姑娘都失踪了好几个了!咱们老爷最近就是在忙这事啊!”

“失、失踪?“燕栖也是一愣。

“唉,说是失踪,找了十几天也没找到人,说不定是被拐走了也不知道。”陈嬷嬷又叮嘱燕栖道:“燕栖你这些天也要注意喽,夜里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万一也给人贩子盯上了,还不知道要把你卖到哪去呢!”

……

陆闳识紧锁着眉,翻看着近一个月来失踪女子的卷宗。

迄今为止,已经有五起女子失踪的案件了。

这五个姑娘,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月内接连失踪,家人哭天抢地,在县衙外闹着要他给个说法。县里也是人心惶惶,生怕自家闺女也出事。

他也派了人去县里各处偏僻的地方查过,一一询问失踪者的家人,却全无头绪,几个女子失踪的地点、时间均不相同。只能先让衙役夜里加强巡查,避免再有姑娘失踪。

陆闳识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口干,正想去倒杯茶—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连柯一路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报,“又有、又有姑娘失踪了!是温家老爷的闺女,现在温老爷和夫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什么?”陆闳识把茶杯重重一搁,星眸微沉,目若悬珠,沉声道:“将他们引进来。”

“温钰失踪了?”燕栖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惊讶地望着陈嬷嬷。

“可不是嘛!今天温家老爷和夫人亲自来县衙里报案,沈员外的公子也来了。说是温小姐昨日去学堂后,就一直没回来,问学堂里的夫子,却说温家姑娘根本没来上学”,陈嬷嬷摇着头叹气道:“只怕是在路上就教人拐了去。”

燕栖咬着唇,微微渗出些血丝,心中酸楚、艰涩。虽然温钰不喜欢她,虽然温钰,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可在学堂半个月,她待自己也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好,就算她现在讨厌自己,也无法否认。

燕栖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天上浓云密布,灰蔼蔼的天幕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呼啸的风自耳边而过,吹得她的发丝在风中胡乱飞舞,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

温钰,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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