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爷和夫人坐于县衙的公堂上，温夫人红着眼，脸上犹有泪痕；温老爷一言不发，脸色阴沉，两手紧紧握着椅子上的扶手。一旁立着沈宴山，眼底一片青黑，神色郁郁，往昔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此时竟像一夜间老了好几岁，很是憔悴的样子。
陆闳识随着连柯走出来，见陆闳识出来，温夫人暗沉的双眼一下子清亮起来，边哭边道：“陆大人，您可千万要把我家姑娘找回来啊！我的钰儿，她还那么小，要是找不回来……”
温老爷拉拉她的衣袖，起身向陆闳识拱手道：“让陆大人见笑了，小女走失，内子这几日茶寝不思，一时失态，还请大人见谅。”
陆闳识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二人坐下。
陆闳识向两人行了一礼：“温老爷、温夫人，温家姑娘走失，实乃本官和县衙的过失。本官在此向您二位赔个不是。
温夫人拿起帕子揩眼泪，哽咽道：“大人言重了。只是小女平日里素来乖巧懂事，从不与他人红脸的，也没得罪什么人，怎么突然就……”
陆闳识待她平复了一会儿，又问两人：“二位可否将温小姐这几日的去向给本官讲一讲？温小姐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有哪些异常的举动？烦请各位详细地讲一遍，莫要遗漏。”
温老爷和温夫人面面相觑，想了好一会儿。少顷，温老爷开了口：“小女平日里去的地方不多，无非往返于学塾和家中，有时贪玩也去城东的市集看看，但她要出门，都会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的。”
陆闳识耐心道：“您再仔细想想，温小姐这几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温老爷面露为难，“这，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了。”
“温钰前几天跟我去了趟城西的一家布行”，沉默了许久的沈宴山忽然开口，“我们两家皆是住在城东的，平日里不常去城西，那日温钰忽然提出要去那家布行看看时兴的纹样，我拗不过，便陪她去了。”
“城西的那家布行叫什么？”陆闳识闻言，示意连柯上前记录。
“杨记布行。”沈宴山答道。
……
陆闳识又亲自去了另外五位姑娘家中，一一向走失的姑娘的家人询问。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位姑娘近两个月来，都在不同时段去过那家布行。
看来城西那家杨记布行，有很大问题。
陆闳识神色冰冷，转头向连柯道：“让魏瞻带一路人，去杨记给我好好查！”
连柯领命，速回县衙去了。
魏瞻得了令，随即清点了一路官差，一路向城西赶去。
杨记布行的位置不偏，就在西市主街稍微偏南一点。整个铺子不大，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多是像温钰这样的年轻姑娘，纷纷在店铺里挑选布料。店里的伙计有的忙着结账，有的扛着一大堆布料往库房里走，还有的在店门口迎客；一派井然有序。
看起来倒并没什么可疑之处。
魏瞻不打算大张旗鼓地直接将铺子封了，只派人将那店里的掌柜请来问话。
掌柜大约年过不惑，看上去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竟没有生意人的精明相。见官差向他走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堆着笑道：“几位官爷，今日怎么有空光临本店了？可是来买布的？要不要小的给各位介绍几款新进的布料啊？”
那官差厉声道：“我们可没这个闲心来你们这看布！你且随我去，我们大人有话问你。”
掌柜被带到魏瞻跟前，战战兢兢：“这位官、官爷，我们店素来童叟无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小的在店里也是恪尽职守，从未干过亏心事，不知您 ……”
魏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你莫怕，我们只是找你问问话，你只如实回答，莫要隐瞒。”
魏瞻差人将温钰和其她几个姑娘的画像展开，“这几位姑娘，这两个月是否来你们这儿买过布？”
掌柜使劲儿眨了眨眼，颤着手将几幅画像仔细看过去，解释道：“官爷，来我们这买布的姑娘，只怕一天都有上百个，我哪留意的过来！您现在教我认这几个姑娘，我也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啊！”
魏瞻早料到掌柜会这么答，不紧不慢地又问：“你们上头的东家呢？可在店里？”
掌柜挠挠头，“这个……我们东家早几个月得了肺痨，并不在店里，说是回老家芜州养病去了。”
魏瞻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让人去店里细细盘查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
陆闳识坐在县衙里，又将几个姑娘的卷宗翻了一遍。
第一个失踪的姑娘名唤赵珍珍，肃州人，因父母双亡，两年前来黎州投奔舅父舅母。在一个月前的傍晚在城南失踪。
周灵儿，世代均是黎州人，一个月前在城外上山采药时失踪。
……
最后一个是温钰，昨日在去学塾的途中失踪。
这几个姑娘，除了年纪差不多，都去过杨记布行外，失踪地点和时间均不同，似乎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
陆闳识毫无头绪，把卷宗放下，缓缓走到窗前，窗外朱霞残照，天色呈现出一片凄凉的赤色。
他为一方父母官，在自己治下却连着失踪了好几个姑娘，自己却毫无办法，空有满腹经纶，却力不能逮。此案不破，叫他如何面对泽县的百姓？
魏瞻进来报：“老爷，下官带人去杨记查了，着那掌柜问了话，那掌柜并不知道那几位姑娘的事。在铺子里查了，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陆闳识淡淡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魏瞻点头，将门轻轻带上便离去了。
陆闳识静静地扶着窗台，呼吸深沉而均匀，双目紧盯着窗外的一片黄昏，目光灼灼。
怎么可能会查不出什么？难道是他的方向找错了？
陆府中，燕栖在厨房里给陆闳识煮养生汤。燕栖最近跟陈嬷嬷学了养生汤的做法，用山药和莲子煲成汤，再加上茯苓、薏米，文火煮一会儿，有利于健脾养胃，还能安神。
燕栖蹲在灶前，拿着扇子守着火。没多久汤就煮好了，她掀开锅盖，将滚烫的汤小心翼翼地倒在食盒里，细心包好，装在篮子里就出去了。
一路上陈嬷嬷都在燕栖耳旁唠叨：“唉，也不知道老爷找到那些被拐的姑娘了没有。燕栖，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了！晚上可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夜路！”陈嬷嬷额头沁出些紧张的汗水，“趁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快些把汤给老爷送过去就回府。可不敢在外面呆久了。”
燕栖提着篮子，陈嬷嬷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为了县里失踪姑娘的事，老爷已经忙了大半个月了，在县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她在此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老爷煲个汤送去，让他的身子好受一些。
等到了县衙，连柯将二人引进去。绕过连廊，书房的窗子是打开的，燕栖远远就瞧见，陆闳识撑着头端坐于案几前，脸上浮起疲惫之色，他还在翻看着卷宗。不过短短一个月，他竟瘦了许多。
燕栖和陈嬷嬷进去，轻手轻脚地把汤放在陆闳识的案几上。“老爷”，燕栖轻声唤道，“我和嬷嬷给您煮了汤，养神健脾的，您先喝了再看吧。”
陆闳识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卷宗放下，端过桌子上的汤，汤已略微有些凉。
“老爷”，燕栖很不忍见到他这副满面愁容的样子，“您还没查到温钰的下落吗？”
陆闳识无力地阖上眼，垂下眸子：“没有查出来什么。”
陈嬷嬷焦急道：“这可怎么是好呀！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才刚及笄不久，万一教歹人拐去，就算没什么事，日后怕也是难嫁人的。”
刚及笄的姑娘？
陆闳识放下手中的汤碗，失踪的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一开始还没往这方面想。
陆闳识又拿起卷宗仔细查看几个女孩儿的户籍，修长的手指一一扫过那册子上的小字，忽然间好像发现了什么，拿着卷宗的手猛烈颤抖起来。
“老爷可是发现什么了？”燕栖不禁问道。
陆闳识抬起头，对上燕栖的视线，神色凛然，似利剑出鞘，又似有烈火在眼底燎原。
“从这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来看，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生在属水的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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