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换完衣服以后,苏晏又朝蝶香作了个揖,礼数足够周到。他道:“多谢姑娘成全在下的体面,在下今日得见姑娘,实属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会,定当酬谢姑娘一番。”

说着就要请辞。

蝶香梳好的发髻散了一缕垂在颈侧,但面上的黄金面具仍未摘下。她拿木梳缓缓梳着那缕头发,听苏晏这么一说,便侧过身子很是认真地朝他道:

“蝶香能够容许公子进屋,不过是觉得公子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但没想到公子也拿这种套话来敷衍我。罢了,蝶香也不求什么酬谢,但蝶香也确实帮了公子的忙,公子若是答应蝶香一个不情之请,咱们就算两清了。”

苏晏没想到蝶香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以为她会顺势推脱一番,说是什么举手之劳云云,但没想到蝶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承了他的谢意不说,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对他提出要求。

苏晏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就觉得怪怪的,又有一丝期待,期待蝶香能说出什么一样。

他听见自己道:“姑娘但说无妨。”

说完又怕自己夸下海口似的,就补充了一句:“只要是苏某力所能及的,一定全力以赴。”

蝶香看着他慎重而紧张的模样,低头噗嗤一笑。

她道:“公子别紧张,蝶香就是想让您摘下面具看看您的模样,没有别的意思。”

苏晏提起的心瞬间放下。而后,他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小题大做了,竟是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便十分懊恼地道:“这算不得什么不情之请,姑娘想看就看便是,无需以此相要。不过在下生得平庸,姑娘看了莫要失望才是。”

说着,就摘下了面具。

蝶香循声望去,便见男子长身玉立,一身素色的长衫,脸竟是比衣衫还要白。那白不显病态,相反,像是水墨画中的留白,白得恰到好处,衬着男子的乌发黑眸,犹显美态。

苏晏站在绿植旁,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头上是帘纱,身后是白墙。他身上并无过多名贵的装饰,就连头发也仅由一根发带束起。衣衫的布料是寻常人家都穿得起的,简简单单的绸布,连道暗纹都没有。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一张脸,竟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华贵起来。

绿植成为陪衬,帘纱是他的妆裹,白墙成了白璧。什么叫做蓬荜生辉?苏晏的露面简直使这个成语具象化。

尤其是他现在因为懊恼,不是特别敢正视蝶香,那低头略微回避蝶香视线的眸子,长睫在眼尾处留下阴影,更显几分风流。

蝶香几乎是看呆了,她手里不知何时攥了块帕子,每呼吸一下,那帕子就要攥紧一分。

直到连空气都安静得过分,苏晏问她可否走了,蝶香才撇过头,很是羞怯地道了一句:

“公子生得……极好。”

一个“好”字落地,蝶香又紧跟了一句:“看公子模样,平时应该甚少出入寻芳阁这种场所,今日前来,是为了寻芳阁的拍品?”

苏晏没想到蝶香仅凭他的样貌就能联想出他来这儿的真实意图来,不禁对她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他道:“姑娘何出此言?”

蝶香道:“公子如此样貌,身边定然不缺美眷,来此定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今日阁中琴师出走,公子愿意顶上,除了因为公子生性善良愿意帮助人之外,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妈妈的赏金吧?”

苏晏面上一红,好似被人看穿一般有些无地自容。他有心为自己辩解,但也为自己被人误会而感到生气。便故意对蝶香道:

“姑娘误会了,在下深居简出,又是独身居住,身边并无女性。至于姑娘说的顶替一事,确实是为了赏金,倒不是姑娘所说的什么生性善良。”

他以为此话说完蝶香就会对他失望透顶的,没想到蝶香听出他的故意,闻言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她道:“公子莫恼,蝶香这么说不是说公子贪图钱财,恰恰相反,看公子的穿着就知道公子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了。然而公子这样的人,却忽然对银钱十分看重,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心爱之物。人只有在遇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时,才会怕自己准备不够。”

蝶香的一番话,实实在在地展现了什么叫通情达理。苏晏再次意识到自己误会她了,当下就要向她赔礼道歉。

蝶香拦住他,隔着布料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蝶香道:“今日闻公子一曲,也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常言道,黄金易得,知音难觅,蝶香能遇见公子,已是三生有幸,怎么能让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蝶香赔礼呢?”

蝶香说的,与苏晏心中所想一样。虽然仅仅是合作了一曲,但那初见时一眼的惊艳,却在苏晏脑中久久挥之不去。如今蝶香褪去了华服与他说话,他虽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感,但对蝶香这个人又有了深一步的认知。

她调皮、风趣,知世故而不世故,最重要的是,她是头一个仅跟他打个照面就将他看透了的人。蝶香相信他的品性,所以才能如此准确地猜出他来寻芳阁的意图,而这一点,就是与他深交多年的谢望生都不一定能做到。

想到这,苏晏便朝蝶香道:“姑娘莫自谦,能遇到姑娘,亦是苏某三生有幸。”

蝶香这才想到这话苏晏先前也说过,不过被她当做客套话取笑了,如今想来,也是自己的不对,就对苏晏道:“既然这么有缘分,苏公子也别客气了,您告诉蝶香,您要拍什么,若是银钱不够,蝶香替您补上。”

苏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本就对蝶香有些好感,因而更不想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窘迫,就连忙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画……”

说到一半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止住,道:“话不能这么说。姑娘是女子,要有所表示的话也该是在下表示才是。在下在姑娘房中耽搁太久,怕人看影响姑娘声誉,就先行告退了。等来日,在下备好礼物,一定向姑娘表示酬谢。”

说着不等蝶香挽留,就走出门去。

来到一楼的时候,允知早就急得不行了,他见苏晏过来,忙朝他小声问道:“公子去哪儿了?”

苏晏想到今晚的经历,也不知从何说起,便道:“找个房间小憩了一下,现在拍到第几件藏品了?”

见问到正事,允知也正了神色,道:“快了快了,下一件就是公子的画了。”

苏晏也没想到自己时机掐得这么好。他看着允知手中的号码牌,在他身前小声道:

“我去弄了点银钱来,待会儿叫价的时候,可以放开了喊。”

允知明显感到意外。他有心想问公子从哪儿弄来的银钱,但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他便问苏晏,最高能叫到多少,苏晏比了个“七”的手势。

苏晏原本就带了整二百两,再加上金妈妈答应的五十金的话,合起来就是七百两。

七百两买一幅画,在苏晏看来已经绰绰有余了,因为据允知打听,他往常的画作通常能卖到五百两银子。

只是苏晏没想到的是,今日因为寻芳阁舞曲一编排,《群芳图》身价大涨。允知叫到六百两的时候,竟然有人叫价八百两。

允知不敢叫价,苏晏想了想,七百两跟八百两也差不了多少,大不了到时候找谢望生借一借,本来就是他捅出来的篓子,说不定拍下之后,寻芳阁分给谢望生的银钱,远不止他借的一百两。

打定主意之后,苏晏让允知举牌,在听到苏晏的叫价之后,允知有些不好意思。他问:“公子这样真的可以么?”

苏晏点点头,让他叫。众人便见,不知名的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

“八百零一两。”

立时嘘声一片。

虽然金妈妈在拍卖开始前是说过,所有拍品加价幅度不得低于一两银子,可这前面人刚叫完八百两,后面就跟一个八百零一?

这人,是来惹事的吧?

不止旁观者这样想的,就连加价的人也会这样想。

在现场寂静了一瞬之后,金妈妈即将落锤的一瞬间,忽然冒出一道声音:“一千两。”

一千两,买一幅画,还不是前朝谁的真迹,只是当代某个年轻人的画作。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大新闻。

苏晏听到有人叫价一千两后,心彻底死了。他让允知撤下牌子,不再参与竞拍。允知见他失落的模样,安慰道:“公子,愿意花这么高的价钱买画的人,定然是十分惜画的。您的画落到这样的人手中,也算是另一种保全了。”

苏晏当然知道允知的话只是安慰,但早就做过心理建设的他,对这种现状也只能接受。

那一千两的声音出现后,现场便再无人应声了。金妈妈朝场下逡巡一番,道:“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一千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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