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温怀钦被桑延喊醒。
半梦半醒之间他恍惚说道：“又要晨练了？”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最后还是温怀钦自己打破沉默。
“今天怎么这么早？要出发了吗？”
“嗯，昨夜信阳驻军通宵清点出来钟家的明细。有些细节还是需要殿下亲自出面。”
她早上抽空看了册子，得有半个手掌的厚度。早知道钟家富有，但目睹之后还是惊呆了她一个在宫里见惯了金银财宝的人。不是说多稀有珍贵的东西，而是谁家富商沉迷于囤积粮食和金块？
整个金库的堆的满满当当，据负责查抄的官员说那光彩一进去眼睛都睁不开。
整个钟宅唯一能体现家主品味的就是那精心设计的花园，钟奎为了滋养他的花园特意从山间引出一道山泉水日日夜夜不停地输送。旱是天灾，粮食无收还有朝廷供养百姓。但是圈地自用，这才是信阳百姓无水可用的根源。
就这一件事，钟奎就死的不冤。
城楼上，温怀钦将钟奎这些年在信阳的罪行一一读出。看着百姓欢呼雀跃最后发自内心的感谢，他抬眸，天边太阳升起又是炎热无雨的一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但是他能做的就是把钟家的屯粮分发下去，城外被隐藏的泉眼公之于众。
裕狐永亲自执刀，在信阳百姓的见证下砍下钟奎的头颅。
临街二楼酒楼包厢内，桑延在窗口目睹全程。
“今日就回京？不多留几天？”同行的女子坐在席上，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毫不关心。杀人这种事，边关见多了也就不稀奇。
桑延转身回道：“迟则生变还是早点回去得好。”
侧妃看到她转过来的脸，丑的她看不下去嫌弃的移开视线。有些遗憾的说：“原本还打算请你去东街吃酒烤鱼，这下也没机会了。”
外面的流程进行的差不多了，军队也集结完毕殿下正在跟百姓告别。她拿起桌上对方特意准备的酒囊，“多谢！”
“最多两年，我一定让穆儿和你团聚！”
深深看一眼这个所托非人的女子，桑延离开了酒楼。剩下李怜晴听到这句保证终于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口鼻低头啜泣。
看到父亲印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桑延没有死。而父亲或许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暗中来了信阳，自己这些年在书信中的伪装早就被看破。当年不顾父亲阻拦，哭着喊着要嫁的良人终究还是伤了自家人的心。
*
军队离开信阳城几十里的地方扎营，打算今夜就先这样。裕狐永正在吩咐萧有道今夜布防的事，远远就看见一匹马靠近。萧有道刚准备喊人就被他抬手拦下。
“自己人。”
来人勒马落地，裕狐永低声问道：“就这样回京？”
“不然呢？”桑延拍拍马头，然后撒手让它自己在营地边上溜达。
“这次回京我会跟殿下一起入朝。”
温怀钦站在搭建好的营帐前回望信阳城，此行收获颇多。尤其是他知道老师的身份后，一想到这两年日日夜夜对方都在自己身边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到老师出现在他眼前。四周都是忙碌的士兵，远处的裕狐将军正在与属下交谈。仿佛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赶紧把人拉到自己帐篷内。
“今日城门不见老师，我还以为你先回京了呢！”
他先给老师倒上茶水，然后才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若是担心我的安全，老师没必要暴露身份。毕竟我身边有不少七皇叔的人。”
老师和太傅细节的相似太多，七皇叔那样睿智深沉的人肯定会发现端倪。到时候老师就危险了。
“既然决定夺权，就没必要藏着掖着。”桑延忍了两年才到今天，如今心中有谋划自然不必再委屈自己。
车队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但是太子和将军都默认了萧有道纵有再多疑问也只能在前面开道的同时频频往后看过去。
*
车队将要回到京城的时候萧有道与三位告别。“殿下，将军。我便在此拜别了。”
裕狐永点头，“京郊驻军的事务以后一定要多多上心，我在城内，军中若是有事尽管来报！”
驻军不可进城，原本浩浩荡荡的车队转眼就只剩下三人驻马而立。桑延和太子对视一眼，她笑问：“殿下可害怕？”
温怀钦下马，抬头看着她。“有老师在，我不怕！”
裕狐永在太子另一边，此刻也下马。城门口处往日站着的都是他城防司的人，今天却多了几个宫卫。
“看来消息传的比我们脚程还快！”
三人走到城门前，城防司的人认出自家上级弯腰行礼。旁边一直眼高于顶的宫卫却先喊道：“太子殿下！”
眼前四个都是之前看守东宫的，后来殿前司被太傅收服，两年间互不干扰慢慢的也就混了个眼熟。没想到今日想见居然还挺热情。
城门守卫立即下跪：“参见太子殿下！”
这边跪着的人还没起来，城内就走出几个宫廷内侍为首的正是好久没见的方圆。他踩着小碎步走来，正要行礼却突然看到落后于殿下半个身位的陌生人。
疑惑问道：“这位是？”
太子和裕狐永也看向她。前后还打算说些什么，就看老师神色自若的拿出名碟。
“万守阮同方进京探亲，途中与贵人相遇相谈甚欢便一路同行。”
名碟无误，方圆双手奉回。“原来是阮家祖宅来的贵人。”
阮家立世百年，经历几朝。家族重心虽然转移到京城但是万守依旧是祖宅所在。同出一族自然要互相帮扶，因此桑延这个身份虽然不是官身但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进城后，桑延借口要去阮家拜访先行告辞。太子和裕狐将军则是跟方圆一起进宫。
刚踏进宫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几个小内侍抬着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过来，白布上氤着鲜红的血迹。
裕狐永驻足：“这是什么人？”
“唉！”方圆无奈叹气，“惊闻桑指挥使噩耗，这些日子王爷心情不大好。”
看那抬人的内侍们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麻木之态，这样的事情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想起两年前摄政王持政后宫内内侍换了一大半……
太子也注意到这点，但他朝裕狐永微微摇头示意这件事先放下。
进了内宫，气氛更加诡异。
原本因为桑指挥使在宫内，摄政王不喜欢太多人在身边所以内宫尤其是靠近寝宫和书房的地方几本没有宫卫。可是现在呢？通往书房的大道上十步一岗，个个都挂着殿前司的腰牌。
还没到书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带路的方圆停下脚步。神色平静的说：“殿下和将军稍后片刻，奴才先进去回禀一声。”
温怀钦忽然被打了下胳膊，顺着裕狐永的方向看过去。书房的门框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色，刚刚那具尸体应该就是从这里抬出去的。
门突然打开，出来的方圆正对上他们的视线。低头一看也发现了那处红色，略带歉意的笑笑。朝门口两个小内侍吩咐两句，两人迅速离开了。
方内侍弯腰伸手，“王爷请太子和将军进去。”
太子在前，裕狐永落后一步跟随进内。
书房不大，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就是桌案，桌后是身穿黑色常服的摄政王。他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进来的两人。
倒是另一个站着身穿墨绿色官服的一品官员，面带笑意的弯腰行礼，做足了场面。
“这是吏部尚书。”裕狐永低声给太子介绍。
吏部尚书石柔，摄政王党。这两年很受器重，隐隐有种扶石家与阮家打擂台的趋势。
“七皇叔。”
“臣裕狐永参加摄政王！”两年过去，吃亏吃多了如今他在这些场规矩方面不会再落人话柄。
……
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温衡才开口。却略过了全程在车队的太子直接问的裕狐永。
“裕狐永，你请命去信阳可有所收获？”
裕狐永：“臣有愧，去晚了。睡了一夜正好赶上车队点兵回程。”
这番话倒也没说错，听到殿下遇刺的消息他紧赶慢赶到地方后也没帮到什么忙。确实第二天就是点兵回京的日子。
“去晚了——”温衡重复这几个字，最后狠狠一拍桌面，重声道：“你确实去晚了。”
话锋一转，忽的又温和起来。“听说桑延出事了？”
听说？桑指挥使出事的消息就算想压都压不住。裕狐永听他语气越是平和越是心惊。
“这，臣赶到时确实不见桑指挥使。”
摄政王问一句他答一句，句句有回应句句不落实。从头到尾没说一个“死”字，那些枉死的内侍恐怕就是不小心触了霉头才会丢了性命。
“……”温衡终于还是问出那句，“可有遗留物件？”
温怀钦珍重的从怀里取出精致的小包裹，面色沉重的转交给方内侍。
质地绵密的黑色绣金布袋打开，里面放着的一届带伤的肋骨和几块碎玉。
温衡拿起那块骨头仔细打量，却问起那碎玉的来历。“桑延无佩珠戴玉的习惯，这碎玉哪来的？”
温怀钦抿唇，脑子里又想起太傅及冠那个夜晚自己所见。当时只觉得震撼，现在想来还是老师吃亏了！！
“这玉是在途中为了感谢太傅教我骑马所赠。在火场还发现了太傅惯用的亮银枪，也随我们回来了。”
行军之人，若非重伤兵器不会离手。
温衡紧紧握住那截断骨，手指关节处露出青白。最后无力的靠坐在椅背。
“知道了，你们先回吧……”
方圆送几位离开，刚出书房就听到里面一声巨响！应该是那个巨大的书桌被推翻了，而后紧随着就是进去撤茶的小内侍的惨叫。
石尚书摇头晃脑，“这桑延一死朝堂都乱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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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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