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晋江独发

保和殿的灯火敞亮了一夜。

御林军将众朝臣命妇全部拘禁,直到昴宿星起,黑夜渡过了最昏暗的时候,东边天空泛起清明,才次第将人放行送出。

犯人交于御林军统领高远审问,保和殿内众人则由太子爷亲自过目安排。

除了被太和殿叫去了的宁王爷,其余人等,全部留在原地,挨个儿盘问审查了一遍。就连郡主、命妇,这等世家女宾,也不免特例。

不审还不知道,御林军的威严肃穆之下,还真查出来了些不为人知的大新闻。

彭嘉福送来提神明目的汤水:“主子,天亮了,您好歹用一些,也让奴才心安。”

没多久又要早朝,这会儿就算是想躺下歇歇神儿,也是不能。

值所里一片熙熙攘攘,朝臣们从保和殿出来,多没有出宫,由值所的小太监伺候着,多少给换了整洁的衣衫,弄口热热的汤水,缓上一缓。

秦桓泽接过来,吃了两口,闻见衣袖上的血腥味,五下发颤,“钟奉仪状况如何?”

他忙了一夜,又来不及回东宫去看看,不知道人醒了没有。

小姑娘爱哭怕疼的,刀伤最是受罪,他咬咬牙,伤她那人,不应该就那么简单处死的。

彭嘉福伺候他更衣,一边低低絮叨:“太医就没有离地儿,这会儿还在东宫守着待命呢。皇上听说了奉仪的伟举,派了人送了两支参来,嘱咐让太医院用最好的药。”

就连太和殿都给了赏赐,钟奉仪这一刀挨得可是照了。

别人七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眼下圣上面前亦得了脸面,又有太子爷疼着护着,离更进一步,不远了!

秦桓泽张着手臂,任他系领扣,“人到现在还没醒么?”

昨夜昏倒到这会儿,几个时辰少说得有。

“东宫还没来信儿呢。”彭嘉福想了想,开口安慰,“殿下也不必担忧,夜里太医是不说过,奉仪伤的是皮肉,筋骨是一点儿都没碰到。就连那昏倒,亦是见血发昏,心生害怕的缘由。”

简而言之,钟奉仪伤的不重,吓昏了。

秦桓泽点头,在袖腕嗅了嗅,还能闻到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彭嘉福眼力见十足,取了一盒冷香膏献上,道:“这是上次奉仪过来的时候带来的,说让殿下清神醒脑时候用些。”

秦桓泽接过,欧了一块,蔑眼瞧他:“清神醒脑?不是嫌孤下朝后,碍着她的鼻子了?”

提及至此,他不由想起当年少师说过的话:那群蝇营狗苟的禄蠹身上,多是腐朽,铜臭味混着腌臜不堪,站一会儿就被熏得闻不得了。

起初他以为先生是玩笑说趣,后来仔细一闻,还真有些道理。

他明眸眯笑,父女两个,倒是一样的好嗅觉。

被主子说的八|九不离十,彭嘉福脸上一红,不敢说话。

外面鸣鞭声响,朝臣三五成群的赶去殿里。

秦桓泽拾起桌上的那本连夜审出来的笔录,眼神敏厉,阔步出去。

东宫这边,太医院的院首和两位副院都围在外室。

里面躺的是太子爷身边一个末九品的妾室,位卑品低,但中宫的大姑姑来探看过,皇上跟前的奉茶內侍也来传过话。

彭总管身边的掌事公公更是寸步不离的,陪着这里等消息。

三位加起来两百多岁的老爷子,商讨了一夜,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能让人快些醒过来的。

刘院首实在熬不下去了,他今年都八十有三了,一夜未眠,再熬下去,下个躺着的,说不定是谁呢?

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副银针,找那掌事太监商议:“公公,本官倒是有一法子,能让病人清醒过来。”

掌事太监低头瞧了瞧他手里的银针,笑着摇头:“老大人,看病您是行家,咱家倒是不敢对您的法子置喙,但殿下那里,回来若是瞧见了那针眼儿……”他嘿笑,继续推诿“咱们谁都不好交代啊。”

太医院拿扎人唤醒病人这事,是用在下等主子身上的法子。

只管人活着就成,受罪疼痛的,上面不管不问的,谁还在乎不成?

可钟奉仪在东宫待遇如何,光彭总管那儿就能看得出来。

到时候太医院的人甩甩袖子走了,被彭总管提着耳朵臭骂的可是他们。

刘院首咬着后槽牙,叹着气回去。

蝉鸣声阵阵,呕哑粗涩,一声又一声,叫的人枯瘦。

正无奈,两难之际,外面又传来动静,是值所的小路子,他手脚麻利,得了户部尚书苏大人的高看,如今在值所替苏大人跑动,跟东宫多有熟悉。

掌事的以为有政事来送,笑着把人指去东暖阁。

小路子憨厚一笑:“不是寻殿下呢。”拍了拍护在怀里的小盒子,“我们大人让我来送丹药,说是补血养神的。”

他眼神往窗子那边瞥了下,无声以示意。

掌事笑着把丹药接过,寒暄两句,小路子才低着头急匆匆回去。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机敏的上前询问:“公公,要给奉仪服下么?”

掌事睥睨而视:“就算是要送服,也得等太子爷回来请示了才成。”

太医院宁可耗着想稳妥法子,都不敢胡乱开药呢,他们做奴才的有几个脑袋擅作主张。

然这一等,就过了午时。

赤白艳阳从天际掳过,倾泻在烫金的琉璃瓦上,钉帽在青霄白日里闪着光芒。

碧空万里,连蝉鸣都不敢肆意搅扰了此刻的庄严。

太和殿的朝会,早早就散去。

偏殿一角,圣上高坐龙椅,殿下,太子爷负手而立,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镇定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宁王挽起衣袖,形象全无的将胡子花白的镇国公压倒在地,骑于其上,撕扯着揪头发扇耳光,打的啪啪作响。

镇国公——颜乐湛滇西军出身,花甲之年仍能掷的起四十斤铁锤,眼下却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宁王按着死锤。

跪在旁侧的顾侍郎瞠目结舌,圣上都没开口制止,他位卑言轻,又事关自家女儿,是想劝又不敢上前。

宁王打累了,喘了口粗气,嗷嗷一嗓子,跪在皇上面前,哭的凄怆。

“皇兄!他们欺人太甚!臣弟,臣弟不活了啊!”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后宅妇人,“这老匹夫的儿子和那贱人珠胎暗结,臣弟的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还要往上啐两口!日后我……我在京城还有何颜面啊!”

宁王哭着起身,望着殿内的四人环擎天柱,决绝道:“臣弟无言愧对祖先圣贤,唯有以死谢罪,去底下求母后……”

他脚下疾行两步,哭着就要朝那柱子上面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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