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故陈知县尸身上发现异常后,叶知县隐而不发,为的就是叫那幕后之人着急、出错。
职责所在,十二不敢耽搁,转头就找到沈辞辞,明明白白与她说了县尊大人实际的打算。
“所以,大人是想让我跟菡萏院的薛姨娘多多走动?”听完始末的沈辞辞只觉得前途灰暗。
十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比较好奇你跟我家大人说了什么,他那副表情连我都是头一次见。”
沈辞辞干笑两声:“呵呵,秘密,秘密。”
“什么秘密,连我都不能知道?”十二还要纠缠。
沈辞辞深吸一口气,故作严肃:“大人不让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陈知县溘然长逝,同行的薛姨娘悲痛万分茶饭不思,后来转性想必是从叶大人那里听到了亡夫之死的蹊跷,强打精神只等一个真相。至于那天不方便见面的缘由,沈辞辞大致猜得出,姨娘她这是害怕在人前漏了端倪,误了大事。
不过眼下有县尊大人的首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翠儿再来厨房的时候,沈辞辞递了一只绣栀子花的素净荷包给她,好吃好喝地哄她转交给姨娘。
荷包里藏有一枚银铃铛。
午后翠儿再来,一进门便兴冲冲道:“辞辞姐姨娘喊你去我们院里顽呢!”
沈辞辞整装与她同去菡萏院,一路上有说有笑不提。
立秋以后多云多雨,难得有天全须全尾大太阳的时候,翠儿引着辞辞进来时,姨娘正在院子里晒书。她的精神大不如前了,人也消瘦的厉害,但总归比前几天恨不得随了去的模样要好些。才子佳人红袖添香是件风雅事,形影相吊归的却是落寞乡,情到浓时的离别更苦……沈辞辞在心底叹了叹。
月前的一个夜间她路过后花园,陈大人从背后搂了姨娘念了句什么诗,姨娘红着脸捉住他的手,小声埋怨他不加件披风就出门。还有一次,陈大人随口说了句厨房的藕粉桂花糖糕味道好,姨娘紧着来学,说是怕老爷往后调了地方再吃不到……多么好的一对眷侣呀。
见到来人,姨娘停了手,挤出笑来招招手:“总算把辞辞盼来了。”
“外子的书都在这里了,今日好容易有精神,天气也难得,晒一晒也好。”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红了眼睛。
辞辞同她见了礼:“拖了这许久才来看姨娘。对不住。”
姨娘按着她的手心儿:“好孩子,该是我对不住你。”
辞辞当然知道她所指何事,偏又不好点破,只道:“累姨娘挂念,我的罪过。”
一旁被冷落的翠儿便插话:“什么对不住什么罪过,两位只顾着打哑迷,考虑考虑我呗。”
姨娘扑哧笑了,手拿帕子指着她:“小丫头多嘴多舌,还不帮你奶奶把书翻个面儿,一会子还想不想吃饭啦?”
“吃过了吃过了!”翠儿笑着跑开了。她在不远处捧起一本书细细拂了拂。
“也多亏了这女孩儿,有她在啊,我总能开怀些。”姨娘的目光追随着翠儿。
沈辞辞扶着姨娘,随之望过去,也受到触动:“能在姨娘跟前长大。咱们府里没人不羡慕翠儿的。”
姨娘微微扶着额头:“如此蠢笨的丫头,我是一万个不能放她去祸害别人的。”
“翠儿还小。”沈辞辞笑着摇摇头。
“辞辞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撑起门户了呢。”这话说出口,姨娘自觉失言,“呦,你看我,光顾着说翠儿了。”
好在沈辞辞并不在意,她对眼前的美妇人的怜惜更多一些。生而为人各有各的难处,但总归绕不过共情二字。
接下来的时间里,姨娘趁机夸了她前些天送来的素点心,沈辞辞真就一门心思地替她默起方子来。直待到天色晚了,帮着收了书,她便顺势留在菡萏院,同翠儿一起歇在碧纱橱里,盖着被子和小姑娘说了小半夜的悄悄话。
姨娘今日得了两个可心儿的女孩儿在面前玩耍,连日来的苦闷心情稍缓,想要拉着人再叙叙,无奈困意席卷,她便服了安神汤早早地安置了。
菡萏院里落了灯,窗外黑漆漆,树梢轻轻动。还未过够夏天的知了只敢低低地抗议,不复从前的嚣张气焰。
及至后半夜,沈辞辞被渴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探出床帷,想要自己找口水喝。也就亲见了外间朱红镂窗上层叠的纱帘烧起来的情形。
纱帘被火吹得飞起。
火?沈辞辞揉了揉眼睛,瞬间没了懒散,举着烛台奔回去推醒翠儿。翠儿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怪她不看时辰搅扰自己的睡眠,当即就要重新睡回去。
“不许睡了!着火了!”沈辞辞急了,伸手去揪她的睡袍领子。
翠儿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不免慌了:“真,真的啊?”
沈辞辞抿着嘴唇没再说话。那股焦糊的味道业已飘进来了。
二人胡乱披了衣裳跑到外间。火势已经蔓延到木质地板上面了。
“还好发现的早。”翠儿捂着心口,一脸的庆幸。她说着,熟门熟路地跑到水缸前连着舀了好几瓢水往火上浇,沈辞辞正想摸过去帮忙,艳丽的火舌一下子窜了老高,直逼翠儿眼前。
翠儿瞬间被刺得视线模糊,只来得及用单薄的手臂来挡。亏了她身后的沈辞辞眼疾手快,奋力把她拉到一边,总算是躲过了。
小丫头被拉着退了好几步,勉强站定,还想着要把手中的半瓢清水交代出去。沈辞辞赶紧制止她:“快别浇了,这水里被人做了手脚。”
说着,她在空气中嗅了嗅,继而用颤抖的声音肯定道:“水里,混了桐子油。”
突然着火……桐子油……再联想方才的情形,一切再明显不过了。
有人想让她们都死在这里。
“砰――”翠儿骇的将瓢甩出去老远。
前堂看样子是保不住了,两个女孩儿退回到内室,想着先要唤醒睡梦中的姨娘。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们怎么唤,姨娘也没有睡意松动的迹象。这种时候,她居然睡得死死的。
翠儿急哭了:“怎么办呀!姨娘睡前喝过安神汤的!”
“我看不止安神汤这么简单。”沈辞辞苦笑,从榻间扶起纹丝不动的姨娘,“来搭把手,趁大火还没烧过来,我们翻后窗出去。”
这间卧室的后窗连着一道月亮门,出去那条小路通往后花园。后花园每个晚上都有专门的护院巡逻,希望能惊动更多人吧。
叶知县睡下没多久就收到了菡萏院走水的消息。他披衣坐起,命人浓浓地点了一盏红果玫瑰花茶。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走水?”
十二打着哈欠:“属下勘察了现场,发现是有人利用自制的火弩行凶。”
“抓到人了吗?”
“人倒是抓着一个,只不过此人一口咬定是他与旁人打赌输了,输的人要在菡萏院的那棵梧桐树上栖身一整晚。”世间竟有如此无聊之人。十二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仁兄是府里养马的小厮,当晚醉醺醺地藏在树上过夜,后来听到动静想跑,被护院的人按在了当场。这个时候出现在案发现场,自然免不了纵火嫌疑。
叶知县不置可否:“那么,跟他打赌的那个人想必是不见了。”
十二道:“属下追踪出去,那人的住处已经空了。他是府里运水的杂役,每日入夜里劳作,水里混桐油想必是他的作为。”
“藏在树上的人自然也是他捎带进去的。事后属下亲上菡萏院外的一处制高点,凶器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真正的凶手没有落网,叶知县点点头,便不再过问这两个丑角儿的事了。转了话头,问起菡萏院的一干女眷。
十二拱拱手:“大人放心,毫发未损。属下已经另辟了一处地方给她们安置。”
又庆幸道:“也亏沈姑娘发现的早。”
叶知县薄唇抿起:“既已知道这幕后之人是冲着薛氏来的,更要小心看护,别再出乱子。叫沈辞辞注意留心。”
“借着此一事,府里存疑的杂役可再赶走一批。”叶徊略想了想,又道,“也别给人败坏陈大人遗孀名声的机会。”
今次故意放松警惕吸引凶徒的做法已经够逾越了。虽然没能完全证明这位薛氏的清白,但也不好叫这柔弱的妇人为风言风语中伤。
“是。”十二正想告退,忽然又想到什么,“大人,还有一件事。”
“说。”
“池塘里发现一具女尸,发现她时,此女面目已经被毁去了。”
叶知县便吩咐: “先查查府里有没有丢人吧。此女若是府中人,则必是内应。”
“喏。”
沈辞辞一行被安置在南边的素兰院里。
姨娘未曾醒转。哄着翠儿睡下,辞辞一面替她二人守着,一面注意前头菡萏院的动静。万幸救火及时,前堂尽毁也只殃及后寝了一部分,得知书房没事,她在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若是陈大人的藏书也没能保住,那姨娘才真的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天还未大亮之时,姨娘惊醒,汗湿寝衣。
辞辞点了灯,垫了迎枕扶她起身,斟酌着措辞,细细将发生了何事说与她听。
“怎么会……”姨娘口中喃喃着,待看清周围陌生的陈设,未几情绪激动地嚎哭,“是他!一定是他!他害了我姐姐,害了我夫君,如今又来害我!是他,是他……”
“他?”沈辞辞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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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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