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狠手辣

冰冷的灵位赫然出现在眼前,浮瑶悚然一惊,同时感觉到站在身边的苍梧淮身形剧震,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寸寸收紧。

“殿下……”她忧心忡忡回过头,只见他睁大双眼,面如金纸,仿佛瞬间被抽尽全身上下的血液,双唇血色尽失,就连掌心的温度也迅速冷却下来,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犹如被一块刺骨的寒冰覆盖。

浮瑶强打精神,劝慰道:“殿下,一个灵位说明不了什么,或许这是障眼法也未可知。”

这番话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无力。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苍梧淮松开她的手,大步走了过去,在那灵位前停下脚步。

颤颤巍巍的手指抚了上去,带下一层厚厚的积灰。

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到这里了,“萧云冉”三个字几乎快被尘灰淹没。

“母妃……”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呼唤那灵位的主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漆黑一片的小屋尽头,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几近腐朽的灵牌,无香烛供奉,无祭品祭祀,唯有凄冷的月光簌簌洒落,照见一整墙冰冷的朽木。

浮瑶顾不上毛骨悚然,快步跟上苍梧淮,握住他手掌的瞬间,只觉一阵冰凉透体而来。

“殿下——”

她本就不善言辞,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苍梧淮,只张口沉默着轻攥着他的手,指腹无声摩挲着他微微突起的指节。

“十年了,三千多个日夜……”苍梧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块写有萧淑妃名讳的小小木排,冰冷失色的手指沿着上面的字迹一寸一寸往下轻抚,声音轻而嘶哑:“我每天都在脑子里勾勒母妃的模样,生怕分开的时间长了就彻底忘记她的样子了……”

“我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母妃瘦削了、苍老了、不如从前美丽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哽咽,犹如一根根锐利的尖刺扎得她的心脏也跟着抽疼起来。

“……可我没有想到,再见时,母妃会变成一块不能言语、不会哭笑的冷冰冰的木牌。”

“或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或许陛下是将淑妃娘娘安置在更安全的地方,这里的灵位只不过是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哈——”苍梧淮短促地笑了一声:“母妃不像先皇后和魏贵妃那样有显赫的家世。在这世上,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也只有我一人惦记她的去向,苍梧泽要掩的耳目……只有我而已。”

说着,他“唰”地一声又点亮一枚火折子,向前一探照见墙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灵牌。

“死于十一年前巫蛊案的夏美人之灵位……”

“十三年前以麝香谋害秦贵人腹中子嗣的贤妃之灵位。”

“还有你曾与我闲聊说起过的,五年前用夹竹桃粉毒害公主的陈妃之灵位……”

他细数这墙上一块块黑沉沉的名字,最后苦涩一笑:

“这里安置的都是苍梧泽后宫里已经明确被定罪处死的罪人。”

“我的母妃……也是罪人。”

被处死了的罪人。

怪不得迟迟没有让礼部派人迎母妃入宫。

怪不得大相国寺和清泉庵里的人互相推诿百般阻拦,就是不允他见母妃一面……

原来是因为他的母妃早就已经死了。

死在凄清冷寂的麓仙山山谷。

无人祭拜,无人知晓,灵位被随意塞在破败狭小的屋子里,连尸骨也不知去向……

可是他的母妃又何错之有?

只因生下了罹患恶疾的皇子,便要被扣上妖灵邪祟的罪名残忍处死吗?

“好、好、好!好一个苍梧泽!”

哀恸至极的泪水无声滚落,苍梧淮紧咬牙关,每一个字音仿佛都沾染着胸腔里炽热的鲜血。

“世上竟然有此心狠手辣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枕边人痛下杀手!”

浮瑶扣在他指间的手指忽然收紧,忧心忡忡:“阳景……”

远处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似有若无的火光。

有不少人正结伴朝这个方向而来。

苍梧淮的理智仿佛已被哀恸和绝望完全淹没,半点也没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如此冷血无情之人,竟是我的父亲——是我亲自割肉放血救下的父亲!”

割肉放血?

浮瑶瞪大眼睛。

这不是存在于说书人话本中她都觉得离奇的传言吗?难道竟是真实发生的?

远处喧闹之声越发清晰,浮瑶已来不及细想,拽着苍梧淮的袖子,急声道:“有人过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回去再想办法厘清事情来龙去脉。”

喧嚣吵闹声越来越明显,仓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苍梧淮此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直勾勾盯着眼前灵位,一字一顿沉声道:“什么以贵妃之礼迎入宫中,什么要给母妃最尊贵的体面……都是假的!”

“你——哎!”

她说的话,苍梧淮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浮瑶忍不住一跺脚,回过头当机立断吹灭了苍梧淮手中的火折子。

火光灭掉的一瞬,赫然可见他面容阴沉而凶暴,犹如刚觉醒的凶兽,目露血光,眼角抽搐,泪光在眼眶里无声闪动。

浮瑶一时间顾不上害怕,拉起他的手就朝门边走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透过窗子,隐约可见一队灰衣尼姑高举手中的火把,浩浩荡荡朝这里走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她们捉住!

如果此时淑妃娘娘活生生就在此地,即便他们偷偷溜进来被发现,也不会被过多为难。

可是如今这个地方只有一块写着淑妃名字的牌位,他们擅闯进入,便是撞破了陛下不欲为人知晓的秘密,必不会被轻易放过。

必须逃出去!

可是前路已经无路可走,苍梧淮此刻又被悲痛淹没了理智,仍是咬紧牙关,神思不属,僵硬如冰杵在那片灵墙前一动不动,唯她一人担忧至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

难道真要被这里的尼姑抓个现行吗?

正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时,屋子一角忽然传来“吱哑”一声响,一条细瘦的人影悄然出现。

苍梧淮虽意识昏聩,神思迷乱,忽闻异动仍如条件反射般挺身护在浮瑶面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阿弥陀佛。”来人轻念一声佛号,从黑暗中又向前跨了一步,昏暗的月光洒在她脸上,隐约可见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尼。

“二位施主,此地不宜久留,请跟贫尼来,贫尼自有办法送二位安然离开。”

苍梧淮一脸戒备,脚步未曾挪动分毫,反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利剑出鞘,持剑护在浮瑶身前。

“你是何人?”他冷声质问:“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三殿下……当真不记得贫尼了吗?”那尼姑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悬在指尖:“殿下或还认得此物?”

“这是……”

只见那是一条隐约退了颜色红绳,红绳末端悬着一枚铜钱般的玉扣,在月色下闪动着柔嫩的光泽。

是他母妃自幼佩戴的平安扣,每日睡前摘下,由贴身女官清洗打理后放置在母妃枕下。

而收纳这枚玉扣之人,是——

苍梧淮唇角微抽,记忆顿时复苏,声音一下子颤抖起来:“你是……莹画姐姐!”

“阿弥陀佛。”那尼姑念了声佛号,平静道:“贫尼已是佛门中人,法号应空,旧日的名字,就不用再提了。”

“莹……姐姐,你怎会在此?我母妃她真的……”

“殿下,”应空师太在墙砖上轻轻一按,推开一处机关:“先随贫尼一避吧,余下的话,我们边走边说。”

“好!”苍梧淮应声,转头对浮瑶道:“此乃母妃宫中的长御女官,可以信任。”

门外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清泉庵恶尼,相比之下,应空面容温和而慈悲,确实长了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样。

浮瑶与他对视一眼,跟随着应空一起走进机关地道之中。

地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苍梧淮点亮火折子跟在应空身后,忍不住问:“莹画姐姐,你快告诉我,母妃她、她到底如何了?”

应空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毫无波澜:“殿下方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苍梧淮的身子一僵,过了许久,才颤声道:“这么说……母妃确实是死了?”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可一旦确认,仍如寒风透体,齿冷刺骨。

“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谁下的手?苍梧泽吗?”

“十年前,殿下病发,被钦天监污为妖邪之子送入冷宫不久,淑妃娘娘便被押送到了这里,当天就被定罪赐死。”

应空念了声佛号,一字字道:“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

苍梧淮的声音已无法分辨出悲喜:“母妃被定了什么罪?”

“妖邪惑主罪。”

“妖邪惑主?”他哑声重复一遍,随即冷笑出声:“哈哈,当真荒唐!”

应空:“殿下当时病状奇怪,面容日渐异与常人,经众太医诊治都不能断定是何病,最后经钦天监一番诡辩和先皇后的推波助澜,陛下最终认定殿下为妖邪之子。”

苍梧淮怒目圆睁,愤恨道:“荒唐,面容异于常人之人刃分明是我,母妃何辜?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而要牵连母妃?”

“殿下无论是人还是邪祟,总是陛下的骨血,淑妃娘娘就不一样了,无论再怎么恩宠,都是外人,陛下处死她,半点都没有犹豫。”

应空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声音平缓而沉静,听不见半点愤恨和怨怼:

“淑妃娘娘被处死,贫尼作为她的长御女官,本该殉主,可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有一件事没有亲自告知殿下,贫尼死不瞑目。”

苍梧淮:“何事?”

应空道:“无论娘娘还是殿下,都不是什么妖灵邪祟。殿下身现异状,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苍梧淮脸上毫无震惊之色,只是略微蹙眉。

应空:“原来殿下早就知道?”

苍梧淮不动声色地瞥了浮瑶一眼:“是中了鲛人鳞片之毒。帮我解毒之人博闻强识,恰巧识得此毒。”

“阿弥陀佛,殿下吉人自有天象。”

苍梧淮追问:“姐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我下毒,并以妖物邪祟的罪名陷害我与母妃?”

“不错。”应空道:“殿下既知鲛鳞之毒,那是否知晓此毒虽是剧毒,但中毒之人除了容貌与常人迥异外,还有一个变化,那就是不仅自身百毒不侵,血肉还可以解世间各种奇毒?”

苍梧淮捏紧双拳,恨声道:“自然知晓,若非我放血解了苍梧泽身上的奇毒,他此刻早就归西了。”

应空骤然停下脚步,转头直勾勾地看着苍梧淮,一字一顿道:“那殿下可知,给您下毒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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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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