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天明显燥许多，天大亮不久，就热腾起来。
纪文姜顶着斗笠去王家给王十娘送及笄礼。
“婶娘，外祖母家送了许多野葡萄来，阿娘让我给你们端一些。”
王娘子笑容满面的接过纪文姜手里的小筐：“乖孩子，劳累你拎来，快去屋里歇着吧，十娘早就在等你呢。”
纪文姜熟门熟路的去找王十娘，王十娘正对着铜镜描眉。
听到有人推门头也不回道：“快来看俺画的如何，昨儿练了一天呢。”
纪文姜凑过去，从镜子里看她。托着腮摇头：“唔……只能九分美丽吧。”
“哦？”王十娘挑眉：“还有一分在何处？”
纪文姜摸摸自己的脸道：“当然是在我这啦。”
“你这小蹄子~变着法的夸自己。”王十娘要挠她痒痒，她赶忙躲开。
“这一分也不是不可追上来。”纪文姜掏出兜里的小盒：“若是有了它，你定是整个折桂里……不！是整个东京最美的女娘！”
王十娘仔细一瞧：“这不是我们前儿试的胭脂吗？”
纪文姜把盒子递给她：“及笄之喜，礼贺新成，小娘子以为如何？”
她递过去王十娘却不接，纪文姜一看，小娘子落了两行清泪，正一脸感动的看着她。
“文娘……”王十娘抱住纪文姜：“你待俺这样好，俺……你要是俺亲妹妹就好了。”
纪文姜拍拍她的背，把人推开：“我们如今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千万莫哭，你擦了粉，小心待会哭成大花脸。”
她把胭脂塞到王十娘手里：“快快上妆，我还没看过人画全妆。”
又拿了手绢给王十娘擦脸，王十娘小心翼翼把眼泪沾掉，给她介绍自己的妆容。
“俺今天擦的粉，是先前买得蚌粉，虽然没有滑石粉白，却显得自然许多，你觉得看起来如何？”
纪文姜仔细端详，夸赞道：“确实自然许多，虽白嫩却不假白，好似天然肌肤呢。”
王十娘又露出笑脸，打开胭脂往面中轻扑两下。
面容白嫩粉红，柳叶弯眉樱桃小嘴，发髻盘起绑了与衣服同色的粉色发带。
纪文姜这才有了她及笄的实感，看她头上并未有簪子又问：“今天谁为你加簪？”
“阿娘请了舅姆来为我加簪，说是午时之前能到。”
“那我是看不到了，外祖母家来人接婶娘去她家走一趟，阿娘让我去看看外祖母呢，我待会就要走了。”
女子出月子以后要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示意小孩以后能健康成长，她婶娘刘氏并不愿回自己娘家。
裴氏就让自己娘家来接她，去住一天且是个意思。
纪文姜许久没见外祖母，裴氏就让她趁闲跟着一块去两天。
王十娘有些遗憾，不过农家的及笄礼办的并不十分隆重，到了午时她准也要回去，便没多说什么。
两人说好等纪文姜回来在一起玩，纪文姜便提着篮子回家了。
王娘子送她出门，还不忘叮嘱她：“替俺像你阿娘道谢，等忙完俺去找她闲话。”
纪文姜点了点头，小跑着走了。
她外祖家离折桂里并不远，每年都去住几天，这次因刘氏不好意思多待，只住了两天便回来了。
给纪文君办完满月礼，家里菜蔬很快就到了能采摘的时候。
纪老爹种地的时候说要种瓜果，又寻了几样瓜果种子种上，如今田里是满满当当。
到了夏日，地里的菜蔬每天都要浇水。
当时选地种菜蔬的时候，特地选了靠近水井的几亩地，只这样也要人力灌溉。
不过菜蔬熟的快，浇够了水，晒够了日头，一天一个样，没过多久菘菜，蒿菜都逐渐长成，芸扁豆，苦瓜，葫芦秧子也要搭架子了。
家里有许多做木工剩下的料子，纪大郎挑了合适的削成木棍，纪老爹就带两个儿子去地里搭架子。
搭完架子，菜蔬已经相继开始成熟，也该进城卖菜了。
挑了一天天不亮，纪家人就起床去地里摘菜。
菘菜蒿菜最先熟，自是都摘一些。原先北河边的菜地里冬葵，落苏，胡瓜已经长熟，现在多的吃不完，便也带一些去卖。
有人摘菜，也有人分菜。
纪文姜也起个大早，特地湿了抹布来，把瓜菜上的泥点擦干净再整齐放进筐里。
一家老少忙活好，纪大郎与纪二郎就赶着骡车进城了。
纪文姜望眼欲穿的望着阿爹走远，纪老爹看她这样还以为她想进城玩：“小姜儿若你想进城玩，明日再跟你阿爹一同去。”
“阿爷我不是想去玩，我也想去卖菜呢。”
“你卖菜？”纪老爹有些诧异：“你敢叫卖吗？”
“我为何不敢。”纪文姜提醒他：“我之前不是还卖过花？”
纪老爹显然想起来了，他道：“你莫急，今儿先让你阿爹和叔去看看情况，若没问题你再去不迟。”
得到许诺，纪文姜自是高兴的跟着阿爷去给菜地浇水了。
夏日织布房里闷热，纪老娘都是自己织布，也不让纪文姜去织，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找许多活做。
不过天热起来活就那些，他们家也改成一天只吃两顿，早上浇完水再吃早食，就能撑到下午再吃夕食。
两个劳力不在，裴氏今天在地里浇水，刘氏要带孩子，早食便是纪老娘做的。
早上摘菜挑出来几个歪瓜裂枣的落苏，她切了薄片裹面，上锅煎软，又兑水煮到黏糊，再打个鸡蛋在里面，就是一份羹汤。
吃完饭纪文姜就在门口等阿爹回来，今日去卖菜的也不止纪家一家子。
村里人许多种菜蔬的人家下种时间都差不多，这几天陆续有人去城里卖菜。
若是家里有牛有骡子还好，自己驾车就能去，还能多带些菜蔬去卖。
家里没牛没骡子，只能天不亮就背着菜往城里走，或是路上遇到车就花几文钱坐车去。
菜蔬卖的也各有好坏，家里有会吆喝的人，自是卖的快一些。
有些人抹不开面，自然卖的少一些，还有人剩许多。
不过这样的人家多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种菜也没种多少，主要还是自家原本菜地里的。
纪大郎和纪二郎过了午时才回来，两人早就说要在城里吃，家里也没给二人留饭。
卸了板车，纪老爹才问纪大郎：“大郎，生意如何？”
纪大郎接过女儿端来的水一饮而尽，才有空说：“阿爹，菜蔬都卖完了。”
他把装铜板的篮子递给纪老爹，菘菜蒿菜冬葵都是两文一斤卖了一百一十五个铜板，落苏三文钱一斤卖了三十个铜板，胡瓜五文钱一斤卖了六十五个铜板，一共卖了二百个铜板。
“虽说卖了二百个铜板，摊位费又给十个铜板，俺们又买了杆小称花了一百一十文，头一日只剩下八十个铜板了。”
剩的钱虽然少，纪老爹还是挺开心的，不论如何比卖粮有收入就证明他们没选错路。
而且因为头一日摸不准情况，带的菜蔬也不算多，纪二郎也说若再多带些也能卖完。
“俺看如今散户买菜倒是少了，俺观察半日买菜多是食店的人，他们买的菜多，若赶上时候人家走一趟摊子就空了。”
纪二郎很细心，他观察到了问题，还打听出了结果。
“俺又听说现今东京城里人越来越多，汴河每日停靠的船数都数不清，许多人住的地方都转不开身，更别提在家做饭，许多人顿顿都下馆子吃呢。”
纪老爹仔细听完，觉得菜蔬日后说不定还是不够卖。
“咱如今心里有底了，大郎你和二郎就不必全都去城里了。”纪老爹很快分好工：“家里菜要打理，你俩都走了挑水就要我与大儿媳和小姜儿挑。日后你俩就轮流进城卖菜，留一个人在家里做活。”
“又怕一个人去周转不开，今日小姜儿说她也会叫卖，明日让二郎带她一起去试试，若是不行我们再换如何？”
大家自是听他的。
纪文姜听说能去挣钱自是高兴不已，她想起北河有许多莲蓬荷花都开了。
恳求二叔下午跟她一起去摘，好明日带去卖钱。
纪二郎没想到自己点醒侄女可以卖花之后，侄女所过之处就片花不留了。
“那你卖了钱，分我一半？”
纪二郎虽已有女儿，其实年纪比纪文姜没大多少。
没成婚前，就时长跟纪文先，纪文姜玩到一块。
他没觉得让纪文姜分他一半钱有什么，纪文姜也点头应了，刘氏倒是面上一红。
只穿着肚兜的纪文君也替她阿爹害臊，竟还抢阿姐的钱。
她嗷呜嗷呜的叫唤，纪二郎还以为闺女想自己了，从刘氏怀里接过闺女。
还不等他抱稳，纪文君就一拳打在阿爹脸上。
气势很足，可惜力气不足，纪二郎以为闺女再跟自己玩，还哈哈笑了几声。
纪文君无奈仰倒，想起她满月时，为了暗示她阿爹别跟成老三玩，故意尿在成老三身上。
结果他阿爹都没能领悟意思，如今恐怕也不行。
算了，等她会走路，就把阿爹的私房钱偷去给阿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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