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带了个河字,实际却更像个水塘。
不过它是活水,形状也似飘带,连接更远的大河,说是河也不算胡说。
北河有一小片水面被荷叶占据,每到夏日开些荷花,到了秋日还能摸些莲藕。
莲藕就那么一片,想吃就要赶早,说不准哪天夜里就被摸了个精光。
纪二郎下了水,纪文姜又说:“二叔你都下去了,再摸些藕丝菜出来吧。”
“你这小妮,不是让俺来摘荷花,怕是打的这个主意吧。”纪文姜嘿嘿笑了两声,虽没说话,却不言而喻了。
纪二郎任劳任怨的听她指使,把那块摸净摸了十斤藕丝菜出来,又摘了许多含苞未放的荷花。
“二叔你放心吧,明儿藕丝菜卖了我也分你一半,如何?”
藕丝菜卖的比寻常菜色贵上许多,纪二郎倒是想要,他怕要了阿爹立刻把他逐出家门。
钱给他了,还要交上去,他这侄女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不过他比纪文姜狡猾许多,转个眼珠就说:“少害俺,你诚心的话明日请俺吃支冰雪便好。”
冰雪是冬季在水里加入牛乳等,放在冰窖里冻成的,冻成了还不能拿出来,要一直冻到夏日才拿出来卖,价格自是十分昂贵。
听说东京有的店,都是用银器装冰雪的,哪是他们吃得起的。
纪文姜脸上的笑容一僵:“你把我卖了说不定能请你吃支冰雪,请你喝碗凉浆还差不多。”
纪二郎当然不是真的要吃冰雪,就等着她讨价还价呢。
“凉浆便凉浆,你休要反悔才好。”
话说出口,纪文姜就想反悔了。沾了冰的就没有便宜的,无奈他都这样说了,只能咬着牙答应了。
第二日坐上骡车,纪文姜还苦着脸呢。
一想到今日要花许多钱,就心如刀绞。就算心如刀绞,还是下意识拿起抹布把瓜菜都擦干净。
她坐在骡车上无事,擦完瓜菜,又把一些老菜叶整理了一下,几大篮子菜显得十分规整。
快到城门,纪二郎下来拉车,看板车上散落许多老菜叶也没说什么。
老菜叶可以给骡子吃,他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凉浆就飞走了。
纪家卖菜的地方就在离纪小姑家不远的早市,叔侄二人找块空地停好骡车,纪二郎便去管理处缴摊位费。
摊位费每日十文钱,若是菜蔬少都不来早市卖,怕是卖的钱还裹不住摊位费。
等二叔回来的空,纪文姜看了看左右,除了卖菜蔬的就是卖鲜果的。
这个季节桃李杏等纷纷上市,本地的鲜果价格寻常,要想卖出好价要从外地运才行。
还有两三个摊位,已经卖起西瓜。
东京的西瓜都是本地瓜,西郊有人专门种西瓜,据说连官家都爱吃咧。
不过这些都不干纪文姜的事,纪二郎很快带着两块胡饼回来。
两人吃过早食把草席铺上,把菜筐里的菜移些到草席上摆开。
他们今日带的菜品丰富,除了昨日有的菜,又加了苋菜,豇豆角,芦菔和薄荷。
再就是昨日叔侄二人摸得藕丝菜,以及二十多支荷花。
荷花昨日养在水里,早上才拿出来,看起来还很新鲜。
菜还没卖,就卖了三支荷花出去,赚了十五文。
等了一会儿,早市人渐渐多起来,纪文姜赶忙站起来吆喝:“卖菜~卖菜~新鲜带露珠的菜~”
纪二郎不甘示弱:“红苋绿苋,今早刚掐的嫩尖儿!蒜末一炒,喷香喷香!四文钱一把,全家吃饱咯!”
没想到自家二叔如此能耐,纪文姜生怕自己输给他:“脆生生的胡瓜哟~顶花带刺,好解暑~洗洗直接啃,不开火就能吃哟~”
两人一唱一和,摊子边不知不觉就围了几人。
身穿交领长衫的男子笑道:“你们父女倒是多能,叫卖起来比戏折子还吸引人。”
纪文姜觑她二叔脸色发黑,幸好他本来就黑看不出什么,心头一囧连忙道:“客官见笑,都是早上新鲜掐的菜,可要来一些?”
“给我称上十斤胡瓜,五斤豇豆角,这些藕丝菜也都给我吧。”
这是碰上大户了,纪二郎已经笑容颜开的称菜了。
“承您惠顾,胡瓜五十文,豇豆角二十文,藕丝菜二百一十文,一共二百八十文,您给二百七十文即可。”
“你这小娘子做生意倒是十分爽快。”长衫男子也没还价,数了钱递过去。
他应是做采买的,还专门带了筐来,纪文姜又送他一把苋菜。
剩下几位都是散客,卖了二十文菜。
叔侄俩十分卖力,遇上两家采买的就把摊子上的菜买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一些又等了散客,卖到最后剩下几棵菘菜,纪文姜都半价卖了。
今日带的菜比昨日多一半,比昨天还要早卖完。
“时候还早,去请二叔喝米浆吧。”
纪文姜正在藏铜板,闻言哼了一声,数出七十文给他:“五十文是荷花钱,二十文是米浆钱,可莫说我言而无信了。”
纪二郎欢喜的接过铜板,也不说去喝米浆了,赶着骡车就往家走。
出城也要一段时间,天不亮就起,有事做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纪文姜已是十分困倦。
还没出大街,她便抱着竹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纪文姜再醒,发觉已经在自己床上躺着。
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隔壁机杼声在响。
躺在床上慵懒的伸了个腰,也不想动,便望着床上的帐子发呆。
等过了那股乏劲,才从床上爬起来。
起来才看桌上摆着一碗紫苏饮,纪文姜端起碗一饮而尽,喝碗端着碗去隔壁寻阿婆。
纪老娘一人在织房,便只穿一件无袖背心,听到动静看孙女过来才停下织布。
“醒了?”纪老娘停下织布的动作:“腹中可饥?”
纪文姜揉了揉眼睛摇头:“不甚饿,阿娘呢?”
“你二叔说早上藕丝菜卖得好,你阿娘跟阿爹去东头兑菜了。”
折桂里东头有人家有鱼塘,塘里也养的有荷花,想必是有藕丝菜的。
“阿婆我来帮你织布吧。”
纪老娘不让她织:“乖乖,累几天了,多歇歇吧,去前面找你妹玩去。”
纪文姜只好往前面去,前院也静悄悄的,她二婶许是带文君出去串门了。
百无聊赖之际,突然闻到一股肉味。
纪文姜鼻子抽动,直奔灶房而去。
灶房的炉子上正炖着陶罐,纪文姜凑过去掀开发现正在爊(ao)肉!
时下以羊肉为贵,豚肉为贱。市场上羊肉要卖到一百多文一斤,豚肉四十文钱一斤,若逢节日,还要涨上许多。
是以对农家来说,就算是豚肉也要狠下心才能买下一斤解馋。
爊肉则是一种放上许多香料炖煮的做法,并不是什么人间美味,但是却十分解馋。
纪文姜有些意外家里会做爊肉,她不记得村里有卖肉的。
把陶罐盖子盖回去,就看她二叔背着筐从院外进来。
纪文姜连忙问他:“二叔,哪来的肉?”
“还能哪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纪二郎把筐放在地上,一边从里面抽柴火出来一边说:“你二叔买的呗。”
“你竟会买肉?”纪文姜十分稀奇:“难道是用我分你的七十文买的?”
纪二郎冷笑一声:“当然……”不是!
是他趁纪文姜睡着从竹筐里摸得,当然这话可说不得,不然这小妮子下次为了看他,肯定困死都不愿意闭眼。
“俺路过城门,肉铺折价卖,一斤只要三十个铜子,你说这是不是菘菜价?”
“确实……”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纪文姜挺赞同的。
“然后俺就去抢了两斤。”纪二郎摇头幽幽地说:“就这样你还不醒呢,俺去抢了又回来你还在呼呼大睡呢。”
被他这么一说,纪文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没再追问买肉的钱是不是他出的。
话间家里人都回来了,纪大郎背的竹筐里放了几捆藕丝菜,上面还沾了不少泥。
他卸下筐,纪文姜就过去帮阿娘拆开清洗,洗干净藕丝菜又复称足足少了快一斤。
“这宋家忒不实诚,俺们给十文钱一斤,还给俺掺这些泥在里面呢。”
宋家就是东头家里有池塘的那户,菜价一天一个样,虽说今日藕丝菜还卖二十文一斤,明日可能就卖十五文了,这还没卖就折了十五文,宋家却是不实诚。
裴氏怨道:“俺不是听藕丝菜卖的好才想着多弄些卖,谁知他们做这些手段。”
纪大郎也说:“俺们上门问,他愿意卖的,没得做这些把戏让人生恼。日后不予他们家做生意了。”
现在都洗干净了,就是拿回去对峙宋家人也不会承认。
怕他俩气恼伤了身子,纪文姜安慰两人:“玉河村水塘比我们村多,那里定有卖藕丝菜的,明日若卖的好就去玉河村拐一头带些。”
“这藕丝菜也就吃个新鲜,阿娘你不是发了豆芽菜吗?我看卖豆芽菜才能长久做。”
怕裴氏把这事记在心里,纪大郎也连说:“俺今天称了一斤黄豆发了七斤豆芽,确实比藕丝菜适合长久卖。”
别的不说,都是自家产的,不用跟外人歪扯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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