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老爷子心脏停跳了两次,都被半路救活。
第三次,拉着宋嬗的手,哆嗦的嘴唇不知嚅了句什么,就彻底咽了气。
打外面进来的NPC父亲鼻子一吸,眼眶一红,扑在床边嚎啕大哭。
宋嬗退站在旁侧,一中年女人说:“你爷爷喜欢你呢。”
宋嬗不太明白这人的言外话,不过夜里,就明白了。
族里有讲究,喜丧的老人生前拉过的最后一个人,是老人选定的喜童。
专门用小扫帚打扫棺材,将枣子核桃杏仁之类的干果在棺材里过一遍,随后捞出撒在地上让人抢,抢到的人会赶紧将干果吃到嘴里,说是可以长命百岁,最后用铜碗将黄纸扣在老人的印堂,碗底朝下碗口朝上,封棺入殓。
至此,喜童的任务就彻底完成。
葬礼这天,掷圣杯结束的宋嬗挑了个没人的地,点了根香烟。
咬破香烟里的爆珠,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香烟的味道,刺激着有些疲倦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正抽烟,不远处的暖阁被人从里面打开,宋嬗往后退了几步,贴住墙壁,站在死角处。
取下手腕的表盘,缓缓探出死角区域。
借着镜片,看到两个人在暖阁门口。
一个是K,另一个比较眼熟,宋嬗细细回忆了番,之前在医院里见过。
论辈分,她得叫二叔,是老爷子最看重的。
十四位子女里,老二就占了三成遗产,还都是主干产业。
当然,K并没有修改遗嘱。
在老爷子死的第二天,K回来了,说没有找到遗嘱。
至于真的没找到还是假的,只有K知道。
当时,书房内除了金丝笼和笼中的鹦鹉,无一幸免。
NPC父亲气得吃了个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
再看向镜面,二叔从怀里取出形状奇特的钥匙递给K,K很自然地接过,二叔临走前拍了拍K的肩膀,笑了笑,就走了。
K将钥匙放入裤兜,也转身离开。
所以,那个钥匙是什么,K什么时候又和父亲的死对头二叔这么熟悉了。
还是说K……
宋嬗将银河表盘重新绑在手腕,脑勺抵着冰冷的墙壁,直一条腿,曲一条腿,慢慢抽烟,琥珀色的瞳仁看着远方的银杏树,等一整根香烟吸完,才将烟头碾灭,从相反的方向去了前厅。
刚到前厅,保姆就将一把做工精巧的小扫帚掖到宋嬗怀里:“我的小姐啊,您跑去哪了,老爷子的棺材很快就要抬进来了!”
宋嬗说了句“抱歉”。
保姆快速帮宋嬗抹平好旗袍上的褶皱,确认头饰佩戴牢固,才卷着围裙跑去了偏房。
墙那边的唢呐越来越近,宋嬗站在厅堂中心偏侧,看着来来往往的同辈,头上都带着白花,忽然想到自己头上并未佩戴。
正准备让人把保姆叫来,哪知有人从房门进来,巨型阴影从末末的脚尖,一直漫延往上,盖过她的头顶。
将投注到屋里的光线,彻底阻断在了来者的后背。
留给宋嬗的,是一片阴影与逆光的刺眼。
K手里捏着白花,打开白花上面的小卡子,夹住宋嬗耳边的发丝。
“多谢。”
宋嬗说。
“小姐站在这个位置不太好。”
K左手微抬示意,宋嬗就往右手边挪了一步,就听K说:“光线适宜,会衬得小姐更加端庄。”
说完,K就站到最偏侧的角落,守在那里。
重复的话语与微环境,往往是打开某段潜意识行为的开关。
宋嬗不动声色磨合后槽牙,目视前方。
刺她的眼,让她站在正中央,说她端庄,然后呢?
唢呐声绕过青瓦白墙,传进了庭院。
四人抬着彩绘棺材走进厅堂,在族长的吆喝声中,宋嬗拿起扫帚,象征性地在棺材内扫了一遍,又端起佣人递过来的干果盘,抓了一把撒入棺材,族长又一吆喝,宋嬗又撒了一把。
三吆喝结束,宋嬗将果盘还给佣人,抬棺的人吟唱着听不懂的曲调,随后棺尾下沉,棺头抬高,里面的干果骨碌碌全部滚到了棺尾,宋嬗拿着扫帚,将干果扫到地上。
老早等在周围的小辈们争先恐后抢食。
做完这些,宋嬗继续站在中央,由族长给她黄表纸和小铜碗。
看向左侧角落,K不知何时不知所踪。
宋嬗心念微动,往后退了数步,把正中央让了出来。
抬棺的见小姐后退,就把棺材直接抬到她站过的地方。
老人家,总得要在最中间才合理。
小姑娘懂事。
然宋嬗的心思全然没在这上面,她往后退的这几步,恰好能看清院中水池里倒映的天空。
K要做什么,她没办法肯定。
但K何时要做,她更是不甚清楚,只能借助外力推演。
比如,藏在乌云里的太阳,要何时才会出来。
太阳出来那一刻,应该是K情绪最好的一刻,也就是,所做事件木已成舟的时候。
在十秒后。
“小姐?”
有人唤她,宋嬗回神,就看到族长脸色诡异:“还不快把黄表纸和铜碗盖在爷爷的印堂。”
宋嬗没有挪动脚步。
八秒。
“小姐!”
族长呵斥:“小心耽搁了时辰!”
七秒。
宋嬗死死盯住庭院中央的水池,盯住里面即将出来的太阳。
又是一声,族长青筋暴起的脸突然消失,变成了无脸人,周围的看客也都变成了无脸人。
意识警察出现了。
若再不行动,将会彻底被驱逐出贺义的梦核空间。
宋嬗不得不往前挪动了一步,就见族长消失的脸开始有了轮廓。
又往前两步,众人的脸有了还原的征兆。
还剩四秒。
可自己已然没了前进的距离,脚尖顶着棺材,位置,恰好在客厅的正中央。
所以,还剩三秒该怎么办?
盖纸放碗?
若说盖纸放碗是某个机关呢?
若自己真的做了,会引起什么后果。
“小!姐!”
族长的声音徒转沉闷恶吼。
两秒。
周围的无脸人纷纷举起斧头,朝宋嬗冲了过来。
一秒!
宋嬗将碗扣在老人家印堂的瞬间往后退去。
砰!
哗啦啦……
明明是光秃秃的木质天花板,却坠下来一巨型水晶吊灯。
灯柱将棺材瞬间扎穿,锐利的珠子弹到宋嬗的脚背,直接划开一条血口子。
周围的无脸人恢复五官,在看到棺材里的惨状,一个个面容惊惧地哀嚎了起来。
大厅瞬间乱了套。
原是如此。
宋嬗冷着眼笑了一声,扭头走人。
墙内兵荒马乱,墙外安静冷清。
K坐在车内驾驶位置,拿着大哥大拨号。
忽然。
一道很沉闷的声响,侧头看去,就见小姐突然出现在车窗外,双手击在车窗,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
嘴里说着什么。
看唇语。
“开门。”
K伸长胳膊将副驾驶门的保险打开,宋嬗才收回手,从车头绕过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
很熟练地后移了座位,两脚交叠搭在前面。
从包包里拿出一根香烟,问K有没有打火机,K说没有。
“火柴呢?”
K从箱子里取出一画着猫和老鼠的火柴盒,宋嬗擦了根火柴点燃,歪着脑袋点烟,甩灭火柴,摇下车窗,扔了出去。
呛人的烟味让K的脸色精彩纷呈,宋嬗却笑意不减。
上扬的眼尾,不怀好意。
全然没了之前的伪装。
她漫不经心抽烟的同时,不忘笑着注视K,注视的K如芒在背,看看后视镜,双臂搭在方向盘,偶尔垂头看刹车离合。
宋嬗长吸一口烟,冲K的方向缓缓吐了出去。
K轻咳了几声。
“是不是呛着你了?”宋嬗笑问。
K客气回答:“没有。”
宋嬗磨着牙齿,点了点头,歪着脑袋笑问:“做过烤全羊么?”
K:“不曾。”
“那你一定要试试,把羊从脖子里放干血,再用小刀划拉羊皮,把羊皮绒全部割下来,再划开肚子取出内脏,内脏别扔,撒点香菜可以做好多羊杂碎。最后处理羊肉,用一根指头粗的杆子,扎穿整只羊,架在火上烤,当然,不能用明火,炭火最好,要不然容易烤焦。”
K的反应似乎变得有些迟钝,很久,才应了声:“下回试试。”
宋嬗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凑过来弯着眉眼说:“老爷子被从天而降的灯柱扎穿了。你说,如果我躲得不及时,我是不是就当场能变成烤全羊?头顶扎进去,往火上一架……人形烤全羊?”
近乎调侃式地说出这些话,宋嬗审视K。
K也审视小姐。
“二叔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是钱,权,还是色?能让你背叛,估计二叔给的,要更多更多……”
……
K隐隐有笑意泄露。
玩味的笑。
这是K第一次有映射内心想法的表情流露。
半晌。
K笑问:“是不准备装了么?入侵者。”
后视镜挂着小型日历,上面显眼的红圈让宋嬗一览眼底,又默不作声挪开视线,继续抽烟,算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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