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来他们所在的小区是有乒乓球台的。
不过因为是学区房,小区里的小孩子很多,打乒乓球的也不在少数,能不能碰到台子都得看运气。何况中国打乒乓球最厉害的不是国家队,而是小区老大爷,小区里打乒乓球的老人也不在少数。
江来和祝春生两人掐着饭点去的,提前给祝冬青说了一声。祝冬青表示她在家做饭,好了去叫他俩。两人乐颠颠的带着球拍就去了。
因为祝春生初学,江来也没有买太好的牌子,挑了副红双喜的蓝魔。基础款长手柄,适合像祝春生这种初学者。江来从握姿教起,之后如何发球,给祝春生演示如何发力,充当人肉发球机。
乒乓球台的四周是花坛围起来的,中间的空地比较大,内侧摆了两张乒乓球台,往外是一个羽毛球场,两边有两把公共桌椅可以提供给前来运动或者陪同的人休息。
不过这样的安排也有十分不好的地方,打球的时候稍微一用力,乒乓球就会飞到草丛里面。捡球的时候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打着手电筒都不容易找到。到了夏天,打球的时候还容易被蚊子叮咬。
上帝给人开了一扇窗就会关上一道门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祝春生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祝春生画画很有天赋,但是运动真的算不得在行,球拍怎么拿都不得劲。
不过又不是要让祝春生去打专业比赛,随便应付的话,江来还是有信心教好他的。只是看着祝春生难得露出苦恼的表情,她怎么觉得那么开心呢。
为了不打击小家伙的积极性,江来一直非常努力地给他喂球。尽管如此,祝春生也不大能接到球。
小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每次与球擦身而过,江来都会安慰他没事再来,渐渐他自己也会嘀咕一两句。
玩了大概有半小时,祝冬青做好饭来寻他们去吃饭。这个时候祝春生已经可以接几次球了,和江来打得有来有往,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看着一大一小满场,一片的欢声笑语。
她虽极力想照顾好春生,但有些事也是她所不能兼顾的,就比如带着孩子运动,陪他玩,这些都是她力所不逮的。但好像江来都行,像是打乒乓球,像是现在和孩子打成一片。看着那两个身影,心中兀的就柔软地陷下去了一块。
一时之间,祝冬青并没有舍得开口打破这样的氛围。
最后还是江来和祝春生发现了她。
“妈妈。”
“姐姐。”
两个人同时喊了一声,麻溜收拾起东西向祝冬青走过去,三个人一起回了家。这个时候已经有吃完饭的小朋友拿着乒乓球拍跑过来玩了,刚好和江来三人擦肩而过。
冬天黑得早,场地两边的大灯已经开了,照得明晃晃的,一点也不影响打球。三个人的影子倒映在身后,随着远去的背影渐渐叠在一起,又慢悠悠的转到了身前,被拉得长长的。
旁边跑过的小孩互相叫嚣着要“打”得对方满地找牙,再后面些的地方有大人互相聊着天跟在小孩儿后面。时不时提醒孩子跑得慢点,小心磕了碰了。
“想不到你还会乒乓球?”祝冬青看见了两人手里的乒乓球拍,越发觉得江来捉摸不透起来,好像隔段时间就能发现一个江来身上的新东西。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拆一个盒子,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小时候学过,算是童子功吧。”江来说这话的时候难得没有平日的那种得意了,按照江来的性格,被祝冬青类似夸奖的话应该会很高兴才对,至少不该这么平淡。所以这让祝冬青又不大不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她只以为可能江来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反而是祝春生兴致勃勃询问了江来一些事,江来简单答了一下。小时候他们那边的少年宫响应号召开了个训练营,江来闲得没事就去了,然后在里面呆了几年,同期学习的还有很多年龄相仿的小孩子。
祝冬青在一边倒是一字不落听进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来讲的时候下意识就听了一耳朵。可能出于对于江来的好奇,越是接触,她越发觉得江来深不可测起来。
她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江来讲述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仿佛她所说的不过是很简单的过往,如果不是祝春生问起,可能她都想不起来。但心细如祝冬青却从这样的平淡中嗅出了异常。若这件事真对江来没什么所谓,她反而不应该这么平淡。
她平淡得太过麻木了,情绪就像是例行公事,该用怎么样的情绪仿佛早就确定好了,这样的行为显得过分刻意。越是在意才越放不下,才越会表现得刻意。
虽然江来向来不是喜欢夸耀的性子,但如果只是这样的回忆,被问及应该是带着点儿小傲娇的。不知道为什么,祝冬青就是会这样觉得。
不过小孩子的好奇心也很容易满足,祝春生就听到这便没继续问下去,转而去问祝冬青晚上吃什么。祝冬青也只好收起驳杂的思绪,跟他如数家珍。
今晚的江来意外的沉默,兴致也不太高。饭虽然吃了,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和祝春生聊得火热。不过祝春生可能因为今天接触了新东西,有点兴奋,还和江来约定之后每天练习的时间,江来都应了。
看天色不早了,江来向祝冬青母子请辞打算回家。
祝冬青看了眼祝春生,让他自己先去洗漱,将江来送到了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门,对正要拿钥匙开门的江来说:“江来,如果教春生乒乓球这件事让你很为难的话,就算了吧。我可以找其他人……”
江来开门的动作一顿,没有转身,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不为难的。”
外出回来一趟,祝冬青很明显感受到江来的情绪很不对劲,但是江来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多问。一来是没有觉得没有资格,二来是觉得若是问,了江来不愿意说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尴尬。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脆弱的,何况是他们母子和江来。
祝冬青不再是少女了,不会觉得江来对他们的帮衬能够撑起本就微薄的邻里关系。但是看过了江来的失魂落魄,她又想起过往种种,尤其是看到今天看见路灯下和祝春生一起打乒乓球的江来,没由来的就想关心关心她。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很乐意当这个倾听者。”
江来听见这话的时候浑身一震。祝冬青之前在她面前是极有分寸的,轻易不会探听她的任何涉及**的问题,这个时候的祝冬青却说愿意倾听她的事情。就好比祝冬青和她之间原本有 100 步的距离,现在祝冬青愿意向她迈出一步。
是个好消息,但是偏偏发生在这个时刻,江来就不好去评判它的好坏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消息被祝冬青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抵触,毕竟祝冬青那么较真的一个人,因为祝春生打了人就将他赶出家门。而她呢……原本她是不在意这些世俗的眼光的,但是因为这个人是祝冬青,所以她无法不去在意。
但是祝冬青开口了,她向来是无法拒绝祝冬青的请求的。而且有些事情,迟早都会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刀悬挂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还不如自己决定一个时间,手起刀落,看着那把刀到底是落到要害处,还是落到地上。
于是她带着祝冬青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从冰箱里拿了点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都说酒壮怂人胆,也不知道这酒能不能让她把那些事情和盘托出,但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祝冬青坐在餐桌前看着江来一系列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来也需要用酒来壮胆的时候。
等到江来自以为做好了准备的时候,转过身就看见祝冬青胳膊撑在餐桌上,支着脑袋看着她,眼中还带着戏谑的笑意。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如洪水决堤泄了个干干净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手拎着就,一手拿着杯子,坐到了祝冬青的对面。
手中的东西放到餐桌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本安静的氛围一瞬间便被打破了。
祝冬青看见一旁的架子上还有空余的杯子,直起身子去拿了一支酒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也不催促江来,大不了什么也不说就喝酒好了,希望这样对江来来说有一丝安慰。
就在她以为江来依旧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江来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开了口。
“我……老汉前几天又进监狱了。其实我也没多怨恨他,就算当初因为他入狱我政审没通过,无法进入省队我也只是失落了一小下。等他出狱之后和母亲离婚了我依旧选择在他身边生活。倒不是我和他感情好。我母亲那边重男轻女,我要是跟着母亲,母亲不好改嫁,我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所以我才跟着他的。”说到这里,江来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继续开口,“姐姐怎么看,我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很不好?”
说完了她便没有勇气去看祝冬青了,只是等着头上的刀落下,到底是溅得满身鲜血,还是听个刀刃碰地的清脆声响。
祝冬青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慢慢地喝完自己倒的那杯酒才慢慢开口。
“我不好评判好坏,也不想要开导你,每个人都会有过不去的事情,你有我也有。我也不会劝你放下,你记得也好,忘了也罢。那些都只是过去,而你属于将来,你拥有的是现在。”
祝冬青伸出手握住了江来放在桌上微微颤抖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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