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桐之前做过胃部的手术，按医生的要求，她现在已经不适合做任何手术了，只能靠化疗慢慢调养。
但胃部的癌细胞感染很快，短短几天的治疗，她早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邵北亭还是一日三餐的给她准备，可她总是吃什么吐什么，一双纤细的手臂瘦的只剩皮包骨头。
徐明暄一提起这事就想掉眼泪，她总是强忍着，不敢在叶疏桐面前哭，每每在外面哭完了回来，还是会忍不住酸涩鼻子。
“你看你，总是不吃饭，都瘦成这样了。”
叶疏桐半靠在病床上，扯着嘴角笑：“是啊，所以叫你不要老是羡慕我嘛，减肥有什么好的，以后不许再减肥了。”
徐明暄撇撇嘴：“人家又没有要那么瘦，人家只是想要肉长到该长的地方嘛。”
可是肉偏偏就不听她的话，那有什么办法。
所以她只能狠狠心，咬咬牙，把这些不听话的肉给减掉嘛。
叶疏桐眯着眼笑：“你的肉已经很听话了。”
她轻声笑着，喉咙忽然有点痒，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吓得徐明暄立马就慌了手脚，赶紧去给她倒水。
叶疏桐抿了口水，不太想喝，又放在一边，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疗养院的电话。
叶疏桐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去看妈妈了，疗养院给她打电话，应该是让她去看看妈妈的情况。
她突然有点不敢接。
她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怕被妈妈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电话响了一会儿，连徐明暄都看出她的犹豫了，可斟酌片刻，叶疏桐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您好叶女士，叶竹女士这个月的理疗结果已经出来了，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一下？”
叶疏桐清了清嗓子：“我最近有点事，恐怕没时间。”
“哦，这样啊。”对面语气稍显犹豫，“那没关系，等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也行。只是您已经好久没来看过叶竹女士了，她总跟我们念叨您。”
电话那头似乎有轻微的声音，不很清晰，但叶疏桐听得出来，是她妈妈在说悄悄话。
她妈妈一定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想她了，所以才让护士给她打电话。
叶疏桐攥了攥掌心：“好，我这两天就抽空过去。”
“哎，好嘞，那我跟你妈妈说一声。”
听见她的回答，对方显然很高兴，电话还没来得及挂，就忙不迭地将她要过去的消息告诉了叶竹。
叶疏桐听着电话那边欢笑的声音，突然也垂下眼，跟着笑了起来。
-
做化疗的第十天，身体总算是有一点好转的迹象，连脸色都好了不少。
下午，医生来帮她做完检查，吃了药，叶疏桐问对方她能不能出去一下，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医生问她去做什么，叶疏桐沉了口气：“我想去看看我妈妈，我没告诉她我在这里，所以要偷偷地去。”
明白她的意思，医生也不阻拦，只是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
简单的收拾一下，换上她平常的衣服，叶疏桐还特意化了个妆，将头发散下来，掩盖了她苍白的气色。
邵北亭的车就停在楼下，等她都收拾好了，他才走上前，替她披上外套。
“外面冷，多穿一件。”
“谢谢。”
叶疏桐揽了揽外套，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邵北亭的手，她没松开，反倒是直接握了上去，安抚似的捏了捏。
对上她那双因为急速消瘦而越来越大的眼睛，邵北亭也扯了扯嘴角，什么话都没说。
去往疗养院的路邵北亭已经很熟了，他几乎都不需要叶疏桐的导航，拐了两个弯，刚好停在疗养院门口。
停好车，他将叶疏桐送到门口，然后对她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跟我一起吗？”
叶疏桐诧异他突然的止步，以前可是她走到哪里，他都会一直跟到哪里的。
邵北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想，你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阿姨说。”
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他会给叶疏桐留足够的空间，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有不舒服，随时出来，我带你回去。”
“好。”
叶疏桐点了点头，拧开门把手，转身进去。
房间里叶竹和护士玩的正开心，看见叶疏桐来，她似乎更开心了，拿着手里的玩具就朝叶疏桐跑过去。
门外，邵北亭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掏出手机，转身走到拐角的楼梯口。
手机页面上，是他跟朋友的聊天对话，对方的消息在半个小时前就发来了，只不过他当时在开车，没敢当着叶疏桐的面拿出来看。
邵北亭点开消息，对方的语音直接弹出来：“我把你发来的检查报告给这边的医生看过了，说真的，机会不大，连我认识的最好的医生都说，这种情况实在太严重，他没有把握能治愈。”
“没有别的办法吗？”邵北亭又问。
对方手里窸窸窣窣的忙活了一会儿，才又拿起手机：“手术是肯定不行的，没多大用，而且风险太大，她肯定受不住。现在只能保守治疗，看癌细胞的扩散程度。”
邵北亭没说话，就是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连他都说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电话那头的人想了想：“北亭，我说真的，不是我要泄你气，真是没办法了，我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但凡要是有一点办法，我肯定直接把医生给你打包送过去了，她这个情况实在是不好说。”
“你现在与其治疗让她受罪，不如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
“……”
邵北亭没回答，在对方“喂”了几声后，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塞进口袋，邵北亭背靠着楼梯口冰凉的墙壁，疲惫地闭了闭眼，他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突然也想摸一根烟出来抽抽。
他似乎终于明白，叶疏桐为什么那么爱抽烟了。
原来人总有些无能为力的时刻，是需要找到一点慰藉的东西，来抚平自己束手无策的慌张。
以前的叶疏桐是这样，现在的他，也是这样。
邵北亭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叶疏桐还没出来，他就站在门口看，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坐在窗台前，扬起一张小脸，笑得那样灿烂。
压抑了许久的眼睛，总算是在今天有了一点亮光。
叶疏桐陪妈妈玩得正开心，忽然嗓子有点发痒，她压着轻轻咳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似乎是咳嗽的声音惊到了叶竹，对方突然放下了手里的玩具，歪着脑袋，盯着叶疏桐仔细瞧。
她说：“桐桐，瘦了。”
叶疏桐掩面咳嗽的动作顿住，小心翼翼地对上妈妈的眼，强装镇定地笑：“没瘦，只是最近比较忙，可能吃饭少了点。”
听着她的解释，妈妈还是执着地说：“累了……瘦了。”
因为她辛苦，身体累了，所以才会瘦。
其实妈妈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叶疏桐为她背负了些什么，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漂亮的女儿受苦。
叶疏桐摇摇头：“不累，我一点也不觉得累。”
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多陪妈妈一段时间，可是她好像做不到了。
叶疏桐不敢在疗养院待时间长，她怕再多留一点时间，妈妈就会察觉她的异样，所以安抚好妈妈后，叶疏桐叫来了护士，趁着妈妈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就走了。
回医院的路程好像变得很长，车也开得很慢，叶疏桐坐在副驾驶上，放空了自己目视前方，她只看见一排排枯干的树从眼前飞过，地上的叶子刚落下就被环卫工清扫干净了，连躺平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到医院，叶疏桐躺在病床上，窗外的天色陡然一下变得黑沉。
天黑的很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夜幕就悄然拉上了。
夜色沉下，吃饭的时候，窗外突然亮起烟火，不知道是哪里放的，刚好从她这里的窗户能看得见。
叶疏桐偏头看去，明亮的烟火照在窗户上，也映出她苍白的一张脸。
染黄的长发已经变得枯燥，狭长的眼睛底下泛起乌青，眼尾微微垂下，连往日好看的脸颊都瘦到凹了进去。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没有了。
病房的门开着，有护士从门口路过，提起明天就是跨年夜了，她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约会！
另一个护士十分羡慕，她明天晚上还要值班呢，根本没机会出去玩。
叶疏桐收回视线，看向面前忙着给她收拾晚饭的邵北亭，突然开口说：“邵北亭，快要跨年了。”
对方抬起头：“嗯，你想出去转转吗？”
她点点头，她哪里都想去，可是哪里都去不了。
她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得可真快啊，不过过完年就快到春天了，我好期待春天。”
“邵北亭，等到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法国好不好，我好想看看你说的郁金香花海，看看那些明艳美丽的郁金香，还有你曾经住过的地方，我都很好奇。”
邵北亭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低垂的眼睫稍显迟疑。
他屏了口气，掩去眼里的落寞，抬眼走上前，握紧她的手：“好，我们一起去法国，去看郁金香，看看我曾经生活的地方。”
“那你先跟我说说，法国是什么样子啊？哦对了，你还得教我几句法语呢，万一我跟你走丢了，人生地不熟的，我也好想办法找到你啊。”
“怎么会丢呢，我永远都不会弄丢你的。”
“我说万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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