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怪不得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你！”
东罗听见徐菲菲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有一道弱光照射了进来。她刚刚在柜子里面等了徐菲菲很久，等到她睡着了。
至于睡了多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你叫我在这里等你的吗？等你过来然后告诉我一个秘密？”
额头上冷不丁被敲了一下，东罗彻底清醒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徐菲菲无奈的笑容：“你又睡懵了？”
“睡懵了？”
徐菲菲点头：“我从来没有叫你在这里等我啊？我刚刚还一直找你呢？”
东罗迟疑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会。那我为什么来这里？”
徐菲菲笑着挤进了柜子，她们两个并肩躲在这里，就像两个亲密无间的泥娃娃。
“谁知道你哦，难道是怕今天医生查房？你不是最怕医生开的药了吗？说吃着很苦，特别是护士长给的药，每次都要盯着你吃完。”
东罗感觉脑袋一片混沌，徐菲菲的嘴巴张张合合的，但她总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怕医生查房？医生明明是风园，她根本不查自己的房。
为什么要怕护士长给的药？方天星从来不给自己吃什么药。
还有很苦的药？她在这里只吃过甜的糖。
“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明明说让我陪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因为你有事情要做，所以让我先在这里等你，”东罗掰着手指头，试图把事情捋清楚，“我本来说不行，因为我今天要去见何伯……”
徐菲菲听到这里，她的目光突然冷了下去。她用力地握住东罗的手指，像是在安抚着她，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东罗的疑惑更深了，“什么病？”
徐菲菲强行将东罗抱在怀里，然后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背，开始哼着她们都熟悉的歌谣。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谁也不会有事的。”
东罗挣扎着要出来，她木然地看着语焉不详的徐菲菲，固执地问：“我到底有什么病？我好像没发烧，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你有妄想症啊。”
东罗一时怔住了，缓缓重复了一遍：“妄想症？”
“妄想症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我在现实里想象出不一样的东西的症状吗？可是我没有啊。”
徐菲菲脸色彻底悲伤了下来，她语气坚定：“你有，如果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因为，”东罗忽然卡住了，她记得方天星曾经叮嘱她要守护好自己的身份，“可是我不是妄想症。我虽然还没想好我有什么病，但我不是妄想症。”
“又是方护士长和你说的，对不对？”
“说什么？天星她……”
徐菲菲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她叹息着摇摇头：“方护士长告诉你没有病，你只是在这里寻找一个真相，对吧？”
东罗说：“我是真的没有，不对，我没有妄想症。这个风园可以证明……”
“又是风医生？哎，我都听腻了。你每次犯病就是拿她来举证。”
东罗的头歪得更厉害了，她彻底听不懂徐菲菲在说什么。她挣扎着要出去，但是徐菲菲按住了她。
东罗说：“等我出去找到了夏希他们，就可以作证，我真的没有妄想症。”
“你的病历本在我这里。”
徐菲菲拿出了一本本子，上面是东罗的病历，里面清楚地写着她有妄想症，而在主治医师签名栏那里确切地写着风园两个字。
“不可能。”东罗下意识地反驳。
徐菲菲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
“为什么你的朋友都是医生护工，只有你一个病人？为什么这里的病人都和你或多或少的联系？你说你要去见何伯，你为什么要去见何伯？”
“因为我认识他。”
“但何伯已经昏迷很久了，”徐菲菲戳破她的幻想，“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东罗皱起眉，努力用徐菲菲能够理解的话去解释：“其实是我和他以前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遇到过，他住在301，有一个很奇怪的盆景，他天天都想剪掉，但总是剪不掉。后来我帮他剪掉了，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进院的时候何伯早就昏迷了，你之所以觉得你认识他，是因为你真正认识的人是何田田。你一直说他住在301，其实是因为你记不住他住的病房号是1301，你只能记住后面三个数字，所以才说他住301。”
“不对。”
“哪里不对？”
东罗开始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那你呢？我认识你的姑姑，我也知道你的姑姑叫徐惠兰。”
“那是我告诉你的。”
“我还会哼她的歌谣，因为她曾经照顾过我一段时间，”东罗说，“她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我的妈妈。”
“那是她过来探望我的，你记住的。她不是你妈妈，你只是太想要一个妈妈了。”
东罗又开始想，她觉得她的脑袋快要裂开了。好奇怪，她想要找夏希，也想要找风园，她想要找方天星，她想要他们帮她理一下头绪。
“不是，我还知道你姑姑有个儿子叫方天河。方天河是我的朋友，他和方天星还是兄妹。”
徐菲菲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我表哥确实叫方天河，但他没有妹妹。你之所以觉得他们是兄妹，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太像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认识。”
东罗彻底懵了。
“不是这样的，”她反驳，“我和夏希、金旷、方天河、方天星和风园，我们是一起来破除邪域的，我们是认识的，我们是好朋友。方天河和方天星确实是兄妹，还是金旷把方天河踢给徐惠兰，所以他才是徐惠兰的孩子。”
“你真是越想越荒谬了，”徐菲菲笑出声来，“你总不能因为金护士长得比较凶就说他害了我表哥吧？孩子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会说踢给就踢给我姑姑的？”
“东东，”徐菲菲叫她，“你别再想了。”
东罗感觉自己出了汗，但她怎么会出汗。她是山神，她不应该会出汗的。
对，她是山神。
她是来破除这里永生的邪域，她要找到域主，她要破解，然后就能出去。
“我不可能有妄想症，因为我是……”
“山神嘛。”徐菲菲叹了口气，颇为怜爱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在看一个妄想症病患。
“你天天说自己是山神，刚刚还把我姑姑当妈妈，你真的是越编越离谱了。”
“编的？”
徐菲菲耐心地梳着她的头发，和她一遍一遍地梳理着眼前的情况。
“对不起，是我最近太急着追求永生，老是和你灌输山神的概念，你才会变成这样的。”
东罗的喉咙有些发痒，“什么意思？”
“你其实是一个孤儿，从小就有妄想症。我前几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这里了，那个时候你的医生是风园风医生。因为我们两个住在一个病房，所以感情特别好。在半年多之前，一个叫郝丰年的大叔给我灌输了山神的概念。”
“山神，不是我？”
“山神当然不是你，”徐菲菲继续说下去，“他说他来自小罗村，那里世代守护着山神。后来因为一场洪涝，村民们死的死，散的散，山神也逐渐没落了。但还是相信山神的存在，并且告诉我，只要一心向山神许愿，山神就会庇佑并实现我们的愿望。”
“所以，我们就开始讨论要许什么愿望。”
“我们许的是永生？”
徐菲菲点点头：“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往永生的方向想，只是某一天田田姐忽然和我们说很担心何伯的病情，而郝大叔也开始说起他死对头的病情，还有王空那个孩子……我们思来想去，决定要许永生的愿望。”
东罗懵懵的，总感觉有什么要从心里破开来。
她看着徐菲菲认真的样子，又问：“所以我不是山神。”
徐菲菲也认真地回答她：“你不是山神。你只是入戏太深了，你叫东罗，而郝丰年大叔来自小罗村，你就误以为自己是那里的山神东罗。你没有妈妈，所以在看到我姑姑时，给她安了一个妈妈的身份。”
“因为我表哥的名字和方护士长的很像，就把他们想象成是兄妹。而方护士长比较雷厉风行，所以你很听她的话，把她当成队长。”
“还有你对风园医生的态度。因为她是你的主治医师，所以你潜意识会觉得是她把你唤醒的，一个医学圣手变成了圣女。”
“夏希护工是你进医院第一个见到的人，所以你一直觉得他很亲切。”
“而金旷护士，其实是你潜意识觉得金野太凶了，衍生出来的一个挡伤害的朋友。金野欺负你，欺负王空，欺负梅婆婆，所以你觉得要有一个金旷来制衡他。”
“郑梅？”
徐菲菲点点头：“梅婆婆很疼我们，她人很好，只是年轻时候遭受过一点苦难。你因为心疼她，所以创造了一个救她的故事。但其实，谁也没有救到她。”
东罗难以消化这一切，她睁着眼睛，却眨也不眨。本来有点光芒的眼瞳，此刻彻底灰暗了下去。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我告诉过你了，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每个人都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人会把自己珍视的孩子放进一个危险的地方，谋求一些未知的利益。不是吗？”
“包括你的姑姑吗？”
徐菲菲垂下眼睛：“当然。”
东罗皱起眉头，又问：“那周安妮呢？”
徐菲菲不解地看着她：“你又有新的故事了吗？”
不，那是第一个故事。
她想要努力地去回想这个故事，可是徐菲菲却又说：“所以你不是山神，你只是一个平凡人。你只是一个也在许愿长生的平凡人。”
“我为什么要长生？”
“因为你想要大家永远地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想要我们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喜欢你，一直信赖着你。不是吗，东罗？”
东罗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是因为想要得到长久的被喜欢，所以才想着要长生。
她又觉得不对，随后低着头数着手指。
“我、你、郝丰年、郑梅、王空、何田田，六个人了。”
徐菲菲说：“对啊，你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第六个人。”
“我就是第六个。”
“你就是第六个。”
徐菲菲听见外面有嘈杂的声音，她忽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走吧，”她叫东罗，“医生们在外面了，快告诉他们，你找到了第六个人。那个人就是……”
“我。”东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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