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子并肩躺在草坪上,在她们的头上飞过几只小鸟、滑过几架飞机。
东罗拿着被徐菲菲点了四官的泥人,看了半天,说:“这个泥人没有耳朵。”
徐菲菲语调轻快地说:“是啊,我认识的她也没有耳朵。”
东罗把泥人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闭上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是谁?我看泥人,总感觉有点熟悉。你捏的脸是谁的脸?”
耳边是徐菲菲的一声轻笑:“是我最佩服的一个女人的脸。”
东罗印象里没有谁是失掉耳朵的,除了如庆,但她的眉眼又和泥人不太像。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恰好看到一只蝴蝶飞过。
“精神分裂是什么样的呢?”东罗有点好奇。
“就是你的体内藏着两个人格,一个是主人格,负责应对正常的情况。另一个是副人格,和主人格的性格差距很大。”
“那它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吗?”
徐菲菲不假思索地说:“不知道。”
东罗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和山神本体的关系,说是精神分裂,似乎又不一样。她好像只是一棵树上突然长出来的一根小枝丫。
她又问:“所以他们怀疑做坏事的是你的副人格?”
“嗯,”徐菲菲眨了眨眼睛,嘴边漾起一抹笑,“他们就是这么怀疑的。”
“那现在的你是主人格的你吗?”东罗认真地观察徐菲菲。
徐菲菲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复着她的问题,点了点东罗的鼻子:“是哦。”
东罗意会地点点头。
然后轮到徐菲菲发问:“那你知道你是什么病了吗?”
东罗呆住,她昨晚似乎忘了问方天星自己应该是什么病比较好。而且,他们昨晚聊的事情也不在身份上。
她苦恼地挠了挠脸,“还没有。”
徐菲菲失声笑了一下,凑近了一点东罗:“你该不会是妄想症吧?”
“什么是妄想症?”
徐菲菲的声音放轻放缓,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进行催眠。
她说:“妄想症就是对看清现实的一种障碍,就好像你现在看到有一只蝴蝶在飞。然后你伸手去抓,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又或者说,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一只蝴蝶,你以为自己可以飞,以为做任何事情,但其实你不是。这是世界给予你的最大的骗局。”
“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有妄想症的病人。”
——
风园是睡到中午查房时间才起床的。因为身体变小,连带着她的体力都变差了很多。
她迅速地洗漱一番,换上医生的白大褂后,乘坐电梯前往十四层。
几乎是一踏进电梯,她就看到了电梯里不知什么时候贴上的《关注儿童心理健康》的海报。
风园草草地瞥了一眼,拿出王空的档案和昨晚从休息室搜刮出来的笔,专心地等着电梯开门。
然而刚刚转走的视线,又情不自禁地回到海报右下角的签名上——
【郑梅】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熟悉的名字。海报上是一长串的儿童心理辅导课程,而郑梅作为优秀教师也是辅导课程的主讲师。
信息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
风园深谙邪域的玩法,可还没等她思考【郑梅】出现的原因,身后的电梯门就不适时地打开了。
她深深地再次看了【郑梅】一眼,转身前往王空所在的病房。
十四层的走廊没有人,但有很多扇窗户。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把风园的皮鞋都照射得极为闪亮。
王空的病房在1407。风园刚走到1401,就看到一抹瘦小的身影飞快地从1407的病房里窜了出去。
“王空?”风园叫了他一声。
听到声音的身影动作顿了顿,紧接着迅速地朝着安全出口跑去。
风园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也追了上去,然而当她推开安全出口的门时,却发现那个身影早就跑到了下一层。
风园就着楼梯,探着身体往下看,只看到一个圆润的头顶冲进了下几层的走廊。
“王空!是我,风园医生。”
风园再次喊了一声,然而对方却像是听到了魔鬼的召唤般跑得越发地快。她的体力有点跟不上,等呼吸缓过来,跑到对方所在的楼层时,一推开门发现这一层竟然是太平间。
风园惊愕地站在安全出口,手扶着大门。
在她的身后,是温暖和煦的晌午,是鸟语花香的春天,在她的前面是暗无天日的极夜,也是冰冷刺骨的寒冬。
她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往前走了两步。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而与此同时,在眼前一排排的冰柜间里,也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太平间里的灯光不算很暗,但风园出自安全,还是顺手拿走了放在门口的手电筒,并小心翼翼地走近发出声响的冰柜。
“王空?你在里面吗?”因为里面太过安静了,致使风园的声音都有了回音。
“王空?别怕,我是风医生。”
“啪——”
一道细微的声响响在她的左手边。
风园吓了一跳,立刻用手电筒定格在那个有动静的贴铁格子里。
然后,她伸手敲了敲“门”。
“王空,出来吧。”
里面没有人的回应,反倒是转身的声音变大了。
“咯咯——”
又有点像人的骨头被强硬塞进去时发出的声响。
“王空,我数三个数,你赶紧出来。”
“三、二……”
“一。”
“一”字刚落下,风园猛地用力拉开冰柜的“门把手”,一张泛着青白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张瘦成骷髅的脸。
而在他们四目相对之时,那张脸上的大嘴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恍如面对抢劫犯时的恐惧无措一般。
“啊!!!!”
随着他这一声尖叫,四周的冰柜也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
“吵什么?”
“谁是王空,赶紧出来!”
“别吵了,怎么还有人来太平间吵着别人睡觉!”
“太平间都不太平了。”
风园错愕地看着不断震动的冰柜,一时愣在原地。而一开始尖叫的人,看清楚对方身上的白大褂后,也冷静了下来。
“吓死人了,还以为见鬼了呢!”
“鬼?”
风园正在疑惑他的用词,但看见对方不满的眼神后,倏地反应过来现在的东市应该已经没有鬼了。
之前死去的五十个人被迅速地送往东市里的火葬场,这里的都只会是人。
在她经历过死人、纸人后,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她会看到活人在太平间睡觉。
那个人很是不满风园的举动。
崇拜医生的风气已经逐渐远去,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生命是不限时的,医生是多余的。
所以他没好气地说:“你要找王空是吧?他在我隔壁隔壁的上面那格,找到他赶紧把他带出去,别打扰兄弟们睡觉!”
说完,他用力地关上自己的门,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风园按照他的指引,拉开了那个装有王空的冰柜,发现王空不仅睡在铁格子里,他也把自己藏进了里面的裹尸袋里。
风园一层一层地剥开他的隐藏,看到他流泪的脸。
“王空,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王空抽噎着:“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什么都害怕,我害怕你,害怕死,也害怕不死。”
风园将王空抱了出来,她拉着王空冰冷的手,弯下腰和他保持视线齐平。
“所以你就躲在这个冰柜里?你以为我不会找到你吗?”
王空哭着说:“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呢?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我呢?”
“因为我要了解你的情况,我是你的医生。”
“不,”王空摇摇头,“你是来终结我的。”
王空哭着倒退到冰柜墙上,他无声地哭着,似乎是害怕惊扰到刚刚排斥他们的人。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王空的眼泪不值钱地掉,“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
风园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拿出王空的档案和那支笔,然后递到王空的面前:“看,我真的是来查房的。”
王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又伸手拿起了那根钢笔。
“你怎么会有这支笔?”
“你也知道这支笔?”风园将笔杆翻过来,看到了一个字母“W”,“我从休息室捡到的,这个W是谁?”
王空摇摇头:“这不是‘W’,这是‘M’,梅。这是梅婆婆送我的笔!只不过我之前被金野哥哥打的时候,不知道掉去哪里了。”
“梅婆婆?”
风园想起电梯那个海报,她反应迅速地说:“你说的梅婆婆,指的是郑梅?”
“对!就是梅婆婆!你也……认识她吗?如果你是梅婆婆的朋友,那是不是说明你进来不是要杀我们的?你是好人,对不对?”
王空放松了对风园的戒备,他高兴地握着风园的手,像是一只漫无目的的雏鸟终于找回了回家的路。
然而风园却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她只关注到王空的用词:“我们?”
“她也在这里?她在哪里?”
她拉着王空的手,就要往外走。
“带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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