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静女其姝

裴澈被人喊走后,沈瑛才缓了口气。

独行至一处水榭,突听得陌生女声道:“一切妥帖,女公子且放心。”

沈瑛下意识望去,只见一老媪对着一女子背影深鞠了一躬,而后退下。

她实是想不通这些人为何不能再隐秘一些,是料想不到会被人撞见吗?她猫着身子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万想不到脚下一滑,踩到了一根脆竹。

“噼啪”一声响,惊动了两人,那老媪是个机敏的,立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来,果然抓了个现行。

“何人在此偷听?!”老媪浑身戒备。

不得已,沈瑛只好讪讪的走出来,忙摆手道:“是误入,我未听到你们说话,如果你们想,我也可当未见过你们,告辞了!”

“你当我是傻的?你明是听了,见了,怎会当作不知道?”那老媪面露凶色,挽袖要来抓她。

沈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我们非仇非怨,我知道了有何好处?自是不知道的好,你别过来,我发誓,我定会将今日之事忘了!”

“我不信你,何况我们女公子不可冒这个险!”

眼见这老媪非是一般的老妇,身手矫健,像是会武的,可沈瑛也不是一般般娇滴滴的女娘,三两下还是躲得过去。

两人就这般你抓我躲,撑了好一阵子,那女子才转过面来,叫老媪停手。

女子带着面纱,可依旧能视其绰约风姿。

那老媪应声停了手,急道:“女公子,快转回去!”大抵是不想人看到她面容。

可那女子却缓缓的揭开了面纱,露出姣丽的面容,她眼眸微垂,有种清冷忧郁的气质。

她看着沈瑛道:“你就是沈将军之女沈瑛吧?”

沈瑛也看着她,“你是嘉善郡主。”

老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会知道?”

沈瑛道:“这并不难,书院中的女学生我大都见过了,没见过的特别之人也只有郡主,而夫子们又都年长,所以你只能是旁人或郡主了。且您说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嘉善郡主只是轻轻一笑,“你的确很聪颖。”

沈瑛无感她夸奖,只抱拳道:“郡主,我并非故意听你们谈话,也会忘了今日之事,郡主可否放我回去?”

嘉善郡主看了她一眼,道:“好,我可以当你今日没来过,不过…”

沈瑛问:“不过什么?”

嘉善郡主神色突然凝重,“倘若日后我有难处可否向你讨个人情?”

沈瑛率真道:“如果我能帮忙,一定会帮。”

“好。”嘉善郡主朝她微微一笑,吩咐老媪道:“虞媪,带她出去。”

虞媪本就不情愿,一路上再三叮嘱沈瑛不要违诺,更威胁她,她会时刻盯着她。

沈瑛再三称是,终是甩开了她。

再走至一处竹林,沈瑛遇到了司遥,本欲上前打招呼,陆夕颜却突然出现,只见她冲上前去,“啪”地一声,给了司遥一个巴掌。

司遥并不反抗,只是捂住脸,把头埋的更低了。在陆夕颜又想一巴掌打过去之时,沈瑛果断冲了上去,拿住了她的手。

陆夕颜扭头看她,一脸怒气,“又是你!”

沈瑛咧嘴一笑,“是我,陆师姐不如消消气,有什么不能好好聊呢?”

“放开我!”陆夕颜瞪她,“你仗着有人帮你,就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瑛心道:我从未把你放在眼里好吧?嘴上劝道:“陆师姐,大家都是女子又在同门,何不好好相处,何必与人为难呢?”

陆夕颜不屑笑道:“我与她为难?你倒问问她,我是不是和她为难?”

沈瑛转头去看司遥,司遥始终埋着头,声音也是颤颤的,“她没有与我为难,你放了她吧!”

沈瑛皱了皱眉,“司遥!”

司遥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走吧!”

陆夕颜猛得抽开手来,斥沈瑛道:“听到了?多管闲事!”

沈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走。

她可帮助需要帮助之人,却没有立场帮助无需帮助之人。

回去的路上她又遇到了一人,这次是位熟人——郑玉儿。

两人甫一碰面,沈瑛惊讶不已,郑玉儿却波澜不惊。

沈瑛将得罪许家,又在途中遇险等一系列事讲给郑玉儿听,郑玉儿才颇为惊讶,只道一路无阻,原是沿路的匪贼歹徒全被清剿了。

沈瑛问她为何来这?她也没有隐瞒,全讲给了她听。

郑玉儿是廷尉之女,嫡母早逝,姨娘两三,有诸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唯有一位同胞哥哥,却是个拎不起的纨绔,郑玉儿同他哥哥不一样,她是个早慧的女子,又极其要强,是以礼乐骑射书数,无一不精。

可她到底是女儿身,尽管比男子并不逊色,可还是不得其父认可。这些年来,她无论多努力,依然比不得资质平平的哥哥受重视。

及笄之后,她姨娘更是迫不及待为她张罗婚事,什么商贾财主,小官小爵,相看了不在少数,她都以各种理由拒了。起先她父亲还容她挑选,毕竟是亲生的女儿,总归想她往后过得好些。

可有一日,他父亲下了朝,便为她敲定了一侯爵之子。

还不容拒绝,是为体面。

郑玉儿怎会不知那侯爵之子德行如何,是同她阿兄一般的纨绔,流连花场,好赌成性。

她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在这个人身上。

可是跑不得,走不掉,她只能在定亲之日大闹府邸,劝退了这门亲事。

她父亲气得要与她断绝关系,她便自请来了书院。

沈瑛朝她竖起拇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毅然果敢之人!叫我敬佩了!”

郑玉儿笑了,“你也不逞多让!”

沈瑛道:“说真的,如果我遇到你这样的事,我并不一定能像你这般果断,但我觉得你做的甚对!”

“是吗?”郑玉儿若有所思,“你是第一个说我做对了之人,我叔母舅母都告诉我不该忤逆父亲之意,女子应是温顺,贤淑的。”

沈瑛道:“是老天开口说了我们女子就该温顺吗?不,不过是人赋予我们的枷锁而已,我觉得我们这样就很好!不论男女,人可有娴静端庄,亦可有肆意洒脱,总之,我们都要顺着心意过好我们的一生!”

郑玉儿笑看着她,“你说得对!”

日子且平淡的过着,除了与陆夕颜一帮人偶有摩擦外,她和郑玉儿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是日,逢及笄之辰,沈瑛从未想过会在异地过这样重大的日子,于前日,家中的包裹就已寄来,大母在信中说起及笄之礼,还当回去之后补办,沈瑛是觉无非多大一岁,有何要紧?

换了新衣,吃了寿面,玩的好的女娘送来祝词,生辰就算过了。不想,郡主竟送来贺礼,是一对翡翠珠玉手镯。

沈瑛无所适从,想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一人告诉她,“且收着吧,每每有人生辰,郡主都会送礼的。”

沈瑛不自在的收了,心想,见了面定当好好谢她。

天色浅黑,沈瑛等人约着一起放河灯,路上却撞上了陆夕颜一群人,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强势地夺了她们好看的河灯,反将一些残次品丢给她们。

郑玉儿当下就要与她们冲突,沈瑛今日心情不错,不想和她们多计较,便拉过了郑玉儿。

陆夕颜只当她是怂了,好一番趾高气扬,蹭过沈瑛的肩膀走向前去,结果不出几秒,便听见“啊”地一声,紧接她身旁的女娘们便似“赶鸭子上架”般纷纷落水。

其实不能算作落水,因这是一处沼泽。不过连着灌木藤蔓,不打眼看如是平地,加上天色一黑,更是让人注意不到。其实再前一刻,沈瑛用脚踩过就觉不对了,遂拉过了郑玉儿。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天收!”沈瑛和郑玉儿在岸上憋笑。

陆夕颜气得扑打淤泥,还不望放着狠话,“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如何怪得了我们?难不成路是我们让你走的?”沈瑛朝她挑了挑眉,“千万别动,会越陷越深的,且好好待着吧!”说罢,两人夺回她们手上的河灯。

陆夕颜只得叫嚷司遥,“喂!你还不快来救我!”

司遥闻言停了步,沈瑛拉了拉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司遥还是转过身去,将这些女娘一一拉了出来…

沈瑛二人将一盏盏河灯点燃放入水中,满河灯火璀璨若天上繁星闪烁,甚美甚好。

可是愈看愈久,又觉无意,这群河灯漫无目的的在河中游走,忽而被风吹灭,忽而被水浇灭,忽而油尽而枯竭,最终灯火全灭,河上又恢复一片幽黑平静。

所有的光都只能陪它走一段时间。孤寂是常态。

“沈瑛,走吧。”郑玉儿拍了拍她的肩膀。

眼见一人从对岸慢慢地走来,沈瑛朝着郑玉儿挥了挥手,“你先回吧,我一会回去。”

郑玉儿也一眼瞧见了裴澈,话不多问便走了。

“大好的日子,沈女公子为何不开怀?”

裴澈停在她的身旁,双手背后,不知握着什么。

沈瑛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仰头问他,“什么大好的日子?”

“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裴澈笑看着她,沈瑛莫名感知温柔之意。

沈瑛点了点头,“确是,但也不算得大好的日子,自我八岁后就没办过像样的生辰宴了,今年还想及笄礼能盛大些,没想到是在此过的。”

话一说,沈瑛才觉不对,自己为何同他说这些牢骚话?遂假咳了一声。

裴澈怎会察觉不到,他道:“人生莫不是处处遗憾,不若,我替女公子过个“特别”的生辰如何?”

“你?”正当沈瑛疑惑他要如何“特别”时,便见他从身后拿出一根竹笛。

见他悠悠地吹奏起来,沈瑛便静静地听着。

柔音婉转,曲调缠绵。似风卷云舒,有阵阵柔风吹拂而来。

一曲完毕,沈瑛还陷入余音缭绕之中,问:“是为何曲?”

裴澈轻收笛子,脉脉地看着她,答:“静女。”

沈瑛也仰起头,正对上了他浓烈的目光…

恰月色洒下,蝉鸣声声,似有声吟起: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诗经—国风·邶风·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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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嘉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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