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密林时,女娘们已经不见踪影,反是一身青衣的裴澈立身于此,旁有两名侍卫,两名侍女。
沈瑛在远处看到了他的身影即认出了他,他为何来此?不知为何,沈瑛莫名的不想见他,遂趴在萧景昀背上,遮住了面。
一名侍卫在裴澈耳边说了什么,裴澈便转过身来,正步向两人走来。
沈瑛依旧把头埋在萧景昀的背上,没有吭声,直听到裴澈笑道:“萧将军不愧是少年英将,前击仇敌,后救佳人,不过三日而已,裴某甚是佩服。”
又来了,此人说话惯是夹枪带棒,沈瑛虽不明他到底揶揄的是仇敌那句还是佳人那句,仍听得出讥讽之意,可萧景昀是个闷葫芦,怎敌他三寸不烂之舌,她定要为“心上人”讨回公道。
沈瑛遂抬起头来,不悦地盯着他道:“世子能否好些说话,您千里迢迢来此,就是来说这些风凉话的吗?”
“风凉话?”裴澈脸色陡然一冷,转而又笑,“女公子以为只有萧将军配得上保家卫国,救民于水火吗?”
这小女君说话也太不敬了些,亏他们世子爷一路记挂着她,旁得李侍卫也替裴澈不值,顺着话道:“就是!这位小女君您请慎言,我们世子一路救灾救难,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怎一句风凉话概括了?”
沈瑛愧于见了他就失了理智,不分对错就口不择言,自知有愧,又行动不便,便拱手致歉道:“是我狭隘了,世子见谅。”
裴澈倒是好哄的很,得其只言片语的礼让又重新扬起笑容来,“无妨无妨,想来女公子这些日子受了苦,脑子也不清楚了,吾不会计较的。”说着,他又迈着步子往她跟前走了走,啧了两声,又道:“这脸都瘦成一条了,定要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
沈瑛暗叹了一声,也是拿他没办法,“承蒙世子关心,然,只肖瘦了些与几经艰险,差点殒命相比,并不算什么。”
闻言,裴澈眸光微然一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一句,“没死便好。”
沈瑛也道:“是啊,没死便好。”
这场政变死了这么多的人,她没被叛军杀死,没有失足摔死,没被野猪咬死,已是老天对她有恩了。
裴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而后转向萧景昀,“萧将军便是要背着她去见她阿父吗?”
萧景昀一副,这有何妨的表情,而她背上沈瑛听了身躯一震,惊道:“我阿父来了?”
裴澈道:“不仅你阿父,你阿母也来了。”
“阿母…怎么会来?”沈瑛低喃了一声,抚了抚萧景昀的背,示意要下来。
“你腿上的伤…”
“我没事儿。”沈瑛冲他摇了摇头。
这时,裴澈的手已经抬了过去,沈瑛稍借了力,稳当的从萧景昀背上下来,由于她的腿使不上力,刚一落下,便稳不住往下倒,裴萧两人下意识一齐扶住了她。
这场景便是,两人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颇有拉锯之意。
沈瑛先是看了裴澈一眼,而后又看向萧景昀,于是扯开了裴澈的手,道:“多谢世子,由将军扶我便好。”
裴澈怎会不懂她拒绝之意,也不强加,只递了一眼神给两侍女,两侍女便走来扶她。
裴澈向来做事谨慎周全,他知晓沈瑛会返回便在此等她,又怕她受伤,恐医治时多有不便,又让两侍女候着。
不过,此等场面与他的意料还是有所误差,他朝萧景昀抬了抬眼道:“萧将军还请前一步说话。”
萧景昀见两女子来扶,自己硬杵在当中也甚是奇怪,又想,既她父母在,也不好失了规矩,就依着裴澈的话,向他走近了一步。两人便朝着一侧走去。
“不知世子有何话说?”
裴澈摇了摇扇,笑道:“其实吾没有话说。”
萧景昀突而转眼看他,“我倒有话要问世子。”
“不妨直说。”
“世子不是回京复命了吗?怎又返回此地?不会是只为救一人这么简单吧?”
裴澈笑道:“将军是担心我无诏令吗?”他抬眼看了萧景昀一眼,“我即来此,又怎会无诏,难道要等着将军参我一本?”
萧景昀一脸冰冷,“世子圆滑至极,谁又能参的了你呢?”
裴澈道:“何必非得谁参谁呢,又不是天大的仇敌,且这世上并无真正的友与敌,只有共同利益下的盟友,和不同利益中的强敌,将军,您说是不是?”
萧景昀冷哼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道:“无论如何,别把她牵扯进来。”
裴澈却哼了一声道:“将军以然将她牵扯进来了,难道真不知吗?你私自调兵,更改战略,把游击变为伏击,穷追猛打,有意争快。火速攻成后,一人一马又消失在军营里,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罪,当然,你有太子担保而无后顾之忧,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旁人会查你吗?有心之人,一查便知你所为何人。”
萧景昀道:“你便是那有心人,你想参便参我就是。”
裴澈被他气笑了:“我参你倒是简单的很,但我今儿不为参你,而是想告诉你,一位将领亮出自己的软肋,无外乎找死,你自己的命便罢,莫要害了其他人的命!”
说罢,裴澈甩袖而走,萧景昀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也知他是为谁而生这么大的气,不禁醋意大发,“你可知什么是关心则乱?难到要我眼睁睁看她身陷险境,而不去救她吗?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闻言,裴澈停住了脚步,他会怎么做?无论如何说,他终究没能先他一步救下她。或许,危机之下,自己还不如他呢,想着,他失意的笑了。
“那个?世子?将军?小女君叫小的来传话——该回书院了。”李侍卫察觉出了氛围不善,又看自家世子情绪不对劲,盲猜应是因那小女君没错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自家世子能胜的,可那小女君好似并不看好世子啊,可见,漫漫长路呀!
…
马车一路颠簸,要到太阳下山才能到书院。沈瑛因数日操劳,陡然缓和下来,却发了热,多亏俩侍女得力,一路给她擦拭解热,才慢慢有了好转。
只是仍感全身无力,导致她下车时都是被搀扶着下去的。沈瑛意识倒还清晰,一眼便看见正在轿旁候着的阿父阿母。
她阿父好似才从浴血的战场归来,长发凌乱,满身血渍,连常服也未来得及换,应当是有人报信,匆忙赶来的,而她阿母也没好到哪去,发髻松垂,不着粉面,哪还有半点高冷贵妇人的模样。
沈父走到沈瑛的面前,满是新痕旧茧的手掌抚住了她的手,霎那间,沈瑛仿佛有了一种错觉,他阿父正满眼通红的看着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愧疚,有难过…好似回到少年时代,每次自己受伤,她的阿父就会以这种神情看着她。
“媤媤,你瘦了。”
不知为何,只此一句,教她泪流满面。
“阿父!”她扑倒在沈父怀中。
旁边的沈母绞着帕子低泣,见了萧景昀,忽而又朝着他跪地而拜,“多谢萧将军救了我女儿。”
“沈夫人,快快请起。”萧景昀怎敢当,立即弯身扶起了她。
沈瑛也在沈父的搀扶下走到沈母身边。
“阿母。”
沈母一把抱住了沈瑛,哭得泣不成声。
沈瑛从未想过与他们的和解会是在这种情景之下,生死离别真的能让人看透许多东西。权钱利益,恩怨情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的追求再多,死后也不过一人一棺,无谁例外。
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释怀了,少时的阴影也许会伴她一生,但她绝不能再困囿于此了,是时候开始属于她沈瑛的人生了。
沈瑛醒的时候,她阿母正靠在塌旁休憩,沈瑛不忍叫醒她,而是细细地打量她看,见她乌发中夹了些许银丝,不免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阿母也见老了。
“媤媤,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沈母慢慢地睁开眼睛,抬手抚上她的额头。
“退热了。”沈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昨夜沈瑛反复的发热,光是擦身都不知换了多少水,沈父沈母两人更是一夜无眠的照看女儿。平素,一年说不到几句话的夫妇二人,此次出奇的和谐,只为女儿。
“阿母,我没事。”说着,她就要起来活动活动。
却被沈母一把按住,“大夫说你的腿差分毫就要骨折了,适才处理好,这两天好好修养,不宜走动。”
“啊?”她并不是能躺的住的人,“我们不回京吗?”
沈母道:“现下战事平息,也无甚要紧事,我和你阿父商量好了,陪你待在这,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沈瑛听她的话,尤感怪怪的,她可不想父母为了她,扮演什么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景像,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阿母,那萧将军他们….”
沈母看了她一眼,太过复杂的神情,噎住了她下半句话,沈母道:“萧将军奉命回京了,今日一早便走了。”
沈瑛“哦”了一声,有些埋怨他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沈母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又道:“天未亮他就来过了,那时你还睡着,他就没有打搅你。”
沈瑛心中稍满意了些,展了笑颜。
沈母心中却是无限惆怅,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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