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激怒

北宫,是新巴比伦国王那波帕拉萨尔的居所,作为巴比伦城最大的宫邸,其内宫群建筑规模是尼布南宫的数倍之多。

从萨吉安神庙出来以后,尼布撤了萨尔塔等人的跟随,只身赶往这里。自一年前亚述尼尼微的最后一役,他的父王就因负伤一病不起,不得不久卧病榻,故将全军指挥权都交与身为长子,也是储君的他手里。

这次为了塞米拉米斯,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离城数月,他心里也是担心父王的身体。

“大王兄?”

老国王的寝宫外,尼布与刚从宫里出来的四王子亚金打了照面,亚金看见他时,平静的脸上微有诧色。

尼布颔首,沉眉冷目,面容威严。“你近日留在宫中照顾父王,辛苦了!”

亚金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散漫,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讽刺。“不辛苦,身为父王的儿臣,榻边伺候是尊荣,倒是辛苦了大王兄,为了一个奴隶纡尊降贵,亲自奔走圣城求医寻药......”故意欲说还休,将尼布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戏谑的目光甚是刺眼。“臣弟还以为王兄此次回来会风尘仆仆,没想到依然这般风光,看来那位俘虏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那波帕拉萨尔娶过一妻,纳过一妾,亚金与尼布同父异母,排行老四,正妻生下以尼布为长的其余三子,亚金则与最小的老五同为妾生。

尼布眸色陡沉,紧抿唇线,却也没多说什么,与亚金擦肩而过,往寝宫走去。

亚金扭头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偌大华丽的寝殿内,浓郁的熏香味混着沉闷的药苦味,纵然是于战场上闻惯了血腥味和尸体腐臭味的尼布也不动声色地皱了眉。

那波帕拉萨尔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榻边隔开的帐幔后传来,尼布站在帐幔三米开外的地方,对其立于侧的近侍辛希利问道。“父王今日服过药了吗?”

辛希利:“已服过。”

两人话音刚落,帐子内传来亲切和蔼的声音。“吾儿尼布回来了。”

尼布行礼:“父王。”

老国王关心询问。“怎么样?人救回来了吗?”

“托马尔杜克和父王保佑,一切顺利。”

回应他的,又是一串嘶哑的重咳。

父子俩就在这样一问一答中,看似平和。

老国王说:“米底的议亲队就要抵达巴比伦了,你都知道了吧?”

“恩,已经听说了。”

“那正好你提前赶回来,剩下的日子就好好准备,这次那位米底公主亲临,应该就是要在巴比伦长久住下了,所以你也要更加重视才行,往后,你们将得到所有神明和巴比伦臣民的祝福。”

听闻父亲疲惫声中的愉悦,尼布眉间的郁色更深重了。“父王......”

可他的话被堵在嘴边。

“尼布,为了你,本王留她一命没有赶尽杀绝,现如今还允许你将她留在巴比伦,已是最大的仁慈。所以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你就暂且先放一放,等迎娶了米底公主,没有谁会再干涉你。”

突然的严厉,这是相较于前几次隐晦的提点,父亲说得最直接的一回,他必须迎娶之人即将抵达巴比伦,可是他想要迎娶之人,现在却不得不被隐藏起来。

“父王,米底绝不会因为一次联姻就安分守己,与巴比伦割据一方,迟早会暴露他们吞并巴比伦的野心。”他婉言力争。

“这是自然,但眼下互不进犯,相安无事对巴比伦来说就是最大的胜利。”老国王语重心长。“吾儿,从尼尼微收兵回来以后,不止是我们的敌人需要休整,我们也同样需要。你是巴比伦最强大的勇士,是本王的骄傲,你杀敌无数,震慑千军,你的英勇令敌人溃逃,被传遍四方,可是再凶猛的野兽也会有受伤倦怠的一天,趁这个时机,完成和米底的婚约,无论如何,我们都仍然需要借助米底的力量对抗埃及。”

尼布是沉着脸听完父亲的嘱咐。

“父王,若是儿臣有计……”这一次,他的话又被中途打断,是辛希利。

“大殿下,您不在巴比伦的时日,陛下很挂念您,担心您在路途中遭遇敌人埋伏,现在您终于回来了,陛下也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在辛希利的帮衬下,老国王也适时配合地再咳两声,不轻也不重,却刚好能敲打到尼布的心上。

“能看见你娶妻,本王算是了却一桩心事。”老国王欣喜,尼布没有回应,遂问。“你是否在担心从未见过的这位米底公主相貌丑陋?”

“不是。”尼布并不在意除了塞米拉米斯以外的其他女人什么模样。

老国王继续说。“你不必担心,听闻这位公主殿下容姿秀丽,美艳无双,美人和勇士,与你正好相配。”

“儿臣知道了,儿臣离宫数月,北宫已积压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儿臣告退。”

话至此,尼布深知硬向父王请命拒婚再无可能,只能另想它法,和米底的盟约不能断,米底的公主也不能娶。

走出寝宫,就又看见了亚金,他站在一棵棕榈树下荫凉处,身旁的侍从正拿着一柄羽毛扇给他扇风。

知道他特意等着自己,但尼布并不打算和他再起争执,视若无睹地直接从他身前走过。

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伊马,本王和你打赌没错吧?这有罪的人,终究会受到神明的惩罚。”

尼布顿住身形,回过头,厉声警告。“亚金,你我皆为父王之子,注意你的身份。”

哪知亚金听完他的话,反而冷笑出声。“你还知道我们都是父王的儿子,那你还记得父王原本应当有几个儿子吗?”

尼布眸色阴沉,山雨欲来。“本王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反复和你浪费口舌,巴穆和沙尔文也是巴比伦的英雄,他们是为了巴比伦而战死,是巴比伦最伟大的勇士。”

“英雄?”亚金越发不屑。“你是父王任命的最高指挥官,队伍开拔出城的前一晚我有求于你,沙尔文年幼,又是第一次上战场没有经验,我甚至主动请缨,你却偏要让他去。”

“本王十岁随父王出征,十一岁就杀了第一个敌人,砍下第一颗头颅,沙尔文十三岁才初上战场,已算迟了。”身为长兄,又常年与兵器为伍,尼布的身形看上去要比亚金更高大,更壮实一些,他微仰头,以一种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之态看着满眼愤恨注视着自己的亚金,眼底一片无谓和凉薄。“而本王为什么不要你而选择他,他从会走路开始就随我常常待在穆什胡,耳濡目染,他会骑马射箭,各种兵器都不在话下,他甚至可以和萨尔塔他们过上两招,这些你会吗?他虽最年幼,但懂谋略,会排兵布阵,你会吗?”

尼布逐字逐句无不直往亚金的心窝上捅,他无从反驳,只能任其无形压制,以至于脸色憋得通红。他从来就不擅长也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他宁愿窝在王宫里养养花鸟,看看泥板。

尼布继而说。“既然不会,就留在宫里做好你的四殿下,照顾好你的那些花鸟,少置喙本王。”

“尼布,你就是故意的,你费尽心思铲除所有能威胁到你王位之人,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你不便动手,所以就将三王兄和五王弟指使到战场上,你就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而你自己却苟活回到巴比伦成了神佑之子,成了众人心里的大英雄,你心安理得吗?”

尼布继续往前走着不再停步,任他叫嚣,直到听见……

“尼布,你相信报应吗?相信神的惩罚吗?你深爱着那俘虏来的奴隶,可是你能如愿娶她吗?对巴比伦来说,一个亡国之女,她就是不祥,就算父王同意,众神和巴比伦的子民也不会同意,你和她,注定不能苟合。”

“亚金,本王容忍你,是不愿父王为难,但是你一而再地冒犯,别怪本王不念手足,塞米拉米斯是你未来的王嫂,你胆敢对她有半分不敬,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尼布回身一个跨步到他面前,只手狠狠攥着他的前襟,手背青筋暴起,眼神狠厉。

吓得一旁的亚金侍从双膝跪地求饶。

反观亚金,面对尼布汹涌的怒火,他全然不惧,且变本加厉。“父王说,那位米底公主就要来了,你确定我的王嫂是谁?不过臣弟倒是好奇,王位和女人,王兄最终如何抉择?难道王兄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位王妃早就恶名在外,她与各国诸多的婚约早就传遍了,她就是一个遭万人唾弃的淫……”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耳边伊马的尖叫,伴随左边脖颈迅速划过的一阵冰凉,灼烧的痛感让他心下一慌,双手捂着被尼布的短剑划破的皮肤,此前挑衅的神情终于变得惊恐。

而尼布又是那副令他厌恶至极的傲慢。“亚金,你这么愿意激怒本王,本王也不介意奉陪,但是你又能接得住几招?别逼本王动了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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