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曦的光洒在了青书院的石子路上,一路向里铺去。此时殿门正敞开着,将淡淡的曙光领进室内,游走于静立在床榻边的男子脚下。
裘安很早便站在此处,视线落在床上还未苏醒的邬霖身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梦里斩秋那张讥弄的脸。
他为何会做如此奇怪的梦?而且这个梦竟如此真实,就好像……
“殿……殿下。”身旁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裘安回神,这才发觉邬霖已经苏醒,撑着手肘几欲起身。
他轻拂衣袖冲其摇了摇首,声音淡漠:“不必起来。”
邬霖闻言止了动作,却是急切地开口:“属下失察,中了计,不知是否连累了殿下?”
话落,裘安神情微动,并未吭声。后者见状登时了然,惭愧之意爬满了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继而撑着坐起身,双手抱拳于胸前:“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裘安听罢微微敛眉,平日里他最不喜听到的便是认错这种无用之语,一时面色稍显不耐,双目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意。
“你已伤成这样,还要我怎么责罚?”
邬霖抱拳的双手一颤,手指不觉收得更紧了些,就这么举在半空不敢放下。
刹那间,殿内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之音。
“罢了,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裘安见状轻叹一息,摆摆手道。
邬霖聚神回想那日的情形,慢慢叙来:“回殿下,那日属下查完回元之事回来,入朝云门时已是丑时。是以属下并未往朝云殿去寻殿下,而是打算返回席月斋。返回途中察觉到廊下有人,属下追去一看,发现来者居然是斩秋上神。”
“斩秋上神被属下发现后面色慌张,匆忙往东而去。属下以为她做了什么对殿下不利之事,欲抓个现行,于是继续追了过去。孰料方一追至东门便无法移动,这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一片结界之中。”
“属下知道自己中了计,本欲破阵,可全身经脉被锁,动不得分毫。再然后……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就……就此没了意识。”
“嗯。”裘安听完面无表情地颔首,沉吟道,“能在你去往席月斋的必经之路上设伏,说明她对朝云宫的布局甚是了解。”
可她不是刚回九重天么,如何做到对他宫中布局了如指掌的?
朝云宫在他入主之前乃是一座空殿,本是天帝为他母神所留,就算千年前斩秋仍在天宫,也不可能常去此地。
思忖半晌无果,裘安没再细想,转头问道:“回元呢,查到什么了?”
“属下在万器卷宗里的确查阅到回元二字,只是未注明其为何物。不过卷宗里记载到,一千年前,陛下正是此物最后经手之人……”
邬霖话语一顿,抬眸低声问道:“殿下不如亲自问问陛下?兴许能得答案。”
裘安缓缓转过身去,不置可否。过了半晌,只吩咐他一句好生修养便提步而去。
出了青书院,他在门外随意指了一名侍者过来,对其问了句:“斩秋在何处?”
“殿下此刻应在沉宁殿中。”侍者玲珑回道。
“带路。”
“……”玲珑闻言身形微震,面露难色,半晌才怯生生道,“沉宁殿乃内城宫殿,旁人无召不可擅入。”
“哦?你再看看,本殿也算是旁人么?”
裘安的话随意抛落,却渗着道不尽的寒意。
分明是叫人抬眼瞧他,可话一落地便教玲珑狠狠埋下了头,目光不敢抬起半分,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自然知晓眼前之人的身份,其乃天宫二殿下,亦是与自家殿下定有婚约之人。
可在缥缈境中,侍者唯一侍奉的神主唯有斩秋。没有她的命令,不能擅带任何人进入内城。
更何况内城法阵密布,就算她有这个胆子将天宫二殿下带过去,也没那个胆子承受他因此受伤或者比此更严重的后果。
眼下她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知这天宫二殿下是如此脾性,她今日就不该答应帮云雀的忙,替她前来侍候。玲珑心下愤愤悔道。
就在她以为自己短短百年的仙途就将要在此处尽断时,身后传来一阵足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欲寻我,遣人传话便是。无召不入内城乃我缥缈境的规矩,二殿下何苦因此为难她?”
玲珑应声回首,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夺步奔向斩秋,待至其身旁委屈巴巴地轻唤了一声:“殿下!”
斩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先下去罢。”
“是。”玲珑说完便脚底抹油似的,飞快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你寻我有何事?”斩秋朝裘安走近两步,负手问道。
后者没有搭话,深幽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在她清冷的面上盘旋。
与昨夜梦中的模样……
“一点儿也不像。”
如此莫名其妙的话轻声落下,听得斩秋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没什么。”裘安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说起正事,“邬霖醒了。”
斩秋过来本就是为了询问此事,听他主动提及不由眉眼舒展,欲早些回到天宫与天帝禀明退婚一事:“好。何时启程?”
“三日后吧。”裘安轻描淡写地回着。
听他说完,斩秋轻轻颔首,不欲久留。
孰料转身时身后再度传来裘安的声音。
“对了,有一件事令我有些好奇。”
她驻足回首:“何事?”
“邬霖说他是在朝云宫内中伏。”裘安的话未说尽,似乎是在点她。
斩秋闻言挑眉,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在她设伏之际就已想到这个结果。像他这般谨慎之人,一定会细细询问邬霖当日的情形,不放过其中任何错漏之处。
只可惜这一次,他眼中所谓的“错漏”,是她有意为之。
裘安本以为她会着急辩解,抑或是故作无知,却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瞳中,他仿佛看出了几分轻视挑衅之意。
似乎在说着:“那又如何?”
此刻裘安骤然恍悟。
——她是故意的。
想要对邬霖不利,分明有许多可以动手之地,譬如在他去往岭遥台与师尊传信的路上。又或是像他对付灵衫这般,将邬霖诱使到自己的地盘,中伤其后再将其丢回朝云宫。
可她不是。她在朝云宫中将邬霖耍得团团转。
这分明是在通过此事告诉他,就算是在他的地盘,她想要动手,也是易如反掌。
裘安双拳紧握,面色紧绷得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寒声道:“斩秋,这是你的警告吗?”
话音甫落,但见她静如止水的面庞忽然绽出一抹笑,笑中掺着三分在她脸上不常见到的揶揄:“二殿下言重了。”
她说着缓缓敛起笑容,朝裘安走近一步,意味深长道:“只要二殿下日后离我和我的人远点便好。”
-
转眼已是三日后,众人启程返回天宫。
只是来时的五人如今变成了六人,惹得裘安朝斩秋那旁的飞辇望去。
此时斩秋身旁除了灵衫,还添了一名女子。诚然,她想要从缥缈境中多带一名仙侍回到天宫侍奉也没什么不妥,只是那名女子他见过,乃是玲珑。
奇怪的是,几日前的玲珑虽仍旧是这副面庞,但是身形吗......
有这么高么?
注视半晌,裘安的唇边漫出一丝寒凉的笑意,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后收回了目光,与元离、邬霖一同进入车辇。
斩秋站在飞辇前,看着眼前百里及春的模样,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说到底还是她的化形术太过糟糕,只能换容不能换形。
早前她下界游玩时向来以真容示人,直到有一日在人间醉酒,醒来后父神告诉她她惹了大祸。
虽不知父神口中的祸端是什么,但她瞧父神那羞愧愤恼的表情,便知是自己又给父神丢脸了。从那以后她便暗下决心,再出去“闯祸”时,一定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可惜她只顾着给自己换一张脸,从未想过要换一副身体,是以对此术未曾细细钻研。
与此同时,百里及春正低头看她,声音冷冷地洒下来。
“好笑么?”
备注:文中“身高八尺”不是按照现代的算法,而是按照古代一尺约等于23.1厘米,故而“身高八尺”约等于一米八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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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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