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涟扶额半晌，才教训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也长长记性吧，你身上的毒我已经解了，今天注意体息，休养几天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殷姮哪敢不应，连连点头，她摸着自己的脸，疼的她嘶的一声撒开手，双眼含着泪花，“涟兄，我的脸好疼啊，是摔花了吗？”
嵇涟瞥了一眼，又不忍瞒她，只好委婉道：“破了点皮，没事的，休养两天就好了。”
殷姮闻言“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她恹恹地蜷成一团在床上坐着，脸上是挂不的惆怅，让嵇涟看着便无端想起了谢无扉小时候的样子。
殷姮的长相与谢无扉其实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当年小妖在修炼的时候初具了灵性，想为以后修炼成果之后造一副漂亮身体。她那时候与谢无扉相处时间太长，小妖又没见过其它什么好看的人，心里默认谢无扉的相貌排第一。潜移默化之中，她发现自己那副即将成形的灵体，相貌上有几分谢无扉的影子，后面又揉合了天界神女和桃园里的宫女嫦娥们的相貌，便显得更漂亮更明艳也更柔和，真像是映丽的桃花瓣。
当年谢无扉一遇上要出门办的事，便把小小的殷姮扔给嵇涟带。怕麻烦的嵇涟当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最后却还是没拒绝。他看着入门比他晚几天的师弟两眼发光地看着他，手上牵着的小小的殷姮也用如出一辙的目光抬头看他，最后还是动了动唇，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在小殷姮并不难带，也很乖巧懂事，几乎不用嵇涟操什么心，与以前的谢无扉完全不同。更多的时间还是嵇涟和小殷姮坐在院子里烹茶插花，等着谢无扉从遥远的地方回来，带着一大堆当地的特产点心。
嵇涟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谢无扉的场景，他估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
当时小小的他被他师父上尊牵着，他不知道缘由，小声地问师父，师父我们去哪呀？上尊低头看他，笑着说吾给你找了一个小师弟，以后吾不在是日子，你们俩可得互相照顾对方了。他当时懵懂地听着，不懂“师弟”是什么意思，直到师父带着另一个小男孩走到他身边，清秀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他，他才明白，原来师父怕他太孤单了，给他找了个能相伴扶持一辈子的人。
后来长大了些，师兄弟二人性格完全不同，嵇涟性格沉静内敛，而谢无扉有师兄和师尊做靠山，性格跳脱又爱闯祸，经常把天界里的先辈搅的头疼拿他没辙，但偏偏嵇涟又特别惯着他。
人间过新年的时候，谢无扉总会偷偷拉着嵇涟去人间的京城凑热闹。当时京城里锣鼓喧天，难得解除了宵禁，于是京城里热闹非凡，简直是人挤着人走路。
到处挂着抄有迷语的灯笼，男男女女竞相作答，看到中意的彼此羞红脸相视一笑。街上有载歌载舞的游神队伍，街两旁有表演杂耍的，吐火的，有卖胭脂假面灯笼的。远处的桥边，眷侣们倚靠在河边的柳树下往流水里放承载他们愿望的花灯。很多天灯被点燃了放飞空中，摇摇晃晃飞上天聚在一起，汇成了一条橙色的光河。
就在这样的场景里，谢无扉偷偷使了点法术，一团团巨大的焰火在夜空中炸开，人们竞相雀跃着欢呼，落下来的点点光璨像流矢划过半面夜空，谢无扉和他坐在屋顶上，他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问嵇涟好不好看，当时嵇涟只知道怔怔地点了点头.。
花满市，月侵衣。
殷姮叫了嵇涟好几声，嵇涟才回过神来，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殷姮刚刚冲他说的话，手指把玩着衣袖上挂着的那个谢无扉以前送给他的穗子，过了半晌才回道：“你跟谢无扉说了渡回客的事？”
殷姮嗯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于是开口问了他一句，嵇涟垂下眼，失声笑道：“这有什么对不对的。他想找，就让他找回来好了。”
未了，他好像又想起什么，又轻声补了一句，“这也无可厚非。天道轮回，人各有命，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系在一起，世世轮回也斩不断了。”
殷姮看着嵇涟，他垂下眼自顾自地摇摇头，笑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窗外有巨大的月亮升起，好像要把他同清寂的月光揉在一起了。
洛阳城门外，灰头土脸的谢大人衣衫褴褛地背着一个布包裹，幽怨地盯着城墙上随风猎猎飘动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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