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四天就是安歇节,阿黛尔拿到了自己安歇节晚宴上穿的新裙子,是她很喜欢的款式,她提前试了试,站在镜子前怎么看怎么开心:这是她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上半身是白色的抹胸胸衣,腰部用了软鱼骨,让上半身显得纤细挺拔;没有做肩带,取而代之的是自肩膀上有轻柔的细纱层层叠叠垂下,轻纱颜色一层一层加深,叠出温柔的渐变;裙子也是从白色开始晕染渐变,直到裙子下摆变成红色的蕾丝;穿上裙撑之后,裙摆会像是怒放的山茶花一样打开,她拉着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看着裙子上的点缀绽放开来,仿佛真的将一朵花穿在了身上。
阿黛尔知道这样完美的渐变颜色要染多少遍,也知道昂贵的布料在晕染过这么多次之后还能保持原本的质感和光泽有多难得,这条裙子在制作前就跟自己反复确认过许多次自己的身高、搭配的鞋子,因为一旦完成,染色的外裙就不能再修改长短,任何改动都会让染色的渐变显得不均等。最终,这身礼服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像是仙女赐予的礼物一样,完美贴合她的身材,让她很难不开心。
“希尔达去拿新衣服了吗?好想知道母亲为小希尔达准备的是什么样的裙子。”阿黛尔微笑着问女仆。
女仆低下头:“王后为希尔达小姐准备了两套,似乎两套都不怎么合身,现在又送去改了。”
阿黛尔点点头:“她还在长个子呢,说不定五天又会长高一些。没有提前知道也好,我很期待安歇节那天看到我们的小骑士会打扮成什么样子。”
“多半不会像个淑女。”女仆微笑起来。
试完衣服,阿黛尔打发走了女仆,自己换了出门的便装,准备去参加报丧女妖的聚会。但刚离开这层,靠着报丧女妖的敏锐听觉,阿黛尔听到了角落里传来的哭泣声。她有些疑惑,现在是白天,在被众多礼仪约束着的王宫里几乎是不可能听到哭声的。她忍不住循着声音找过去,在杂物间里看到了缩成一团哭泣的一个女仆。
她对这个哭泣着的女仆稍微有些印象,想了想,阿黛尔试探着唤了一声:“丽萨?”
听出了这个声音属于阿黛尔公主,擦了一把脸,丽萨惊恐地起身,就像平时那样迅速将双手叠在肚脐的位置,弯腰低头:“阿黛尔殿下。”
“没事,不用在意礼节,”阿黛尔看了看外面走廊,轻轻把杂物间的门关上,“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有人欺负你吗?”
“我,我没……”
“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哭,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到你。”阿黛尔走上前,就像第一次参加报丧女妖聚会时朱迪做的那样,轻轻拉过丽萨的手,并且小心翼翼地使用了一个小魔法,让对方在魔法的抚慰下对自己的防备放松下来。
丽萨感受着公主那双温暖细腻的手传来的热量,刚刚拭去的眼泪再次决堤,她从希尔达给了她6金加诺让她回家开头,语无伦次地倾诉自己这次经历。
她说得颠三倒四,哭得泣不成声,阿黛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结出来丽萨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因为妹妹生病,家里无力负担两个孩子的开销,才来到奥特登自告奋勇报名成为了宫廷女仆。几年来,丽萨从最底层的杂活侍者做起,每个月都把一半以上的薪水攒起来,有机会就让和她一起来到奥特登的商人朋友送回家里。丽萨每年一半以上的薪水都送回了家,自己吃穿用都一省再省,就连过冬发下来的木炭也打包给了家里,冬天就躲在壁炉后面的杂物间睡觉。因为路费和请假的罚款“高昂”,她甚至从来没有回去过。又因为家里人不识字,她自己也不怎么会读写,连信也不曾有一封,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家里人在她的帮助下过得很好,爸爸妈妈都很高兴很骄傲有丽萨这样的女儿,妹妹傻乎乎的说想姐姐了,问姐姐有没有变漂亮。听到家里人过得好起来了,她就这么更有动力的,勤勤恳恳的在奥特登给家里人挣钱。
和朋友为丽萨描绘的美好家庭完全不同,那个朋友私吞了丽萨的钱和木炭,从来没有回过家乡,一分钱都不曾送到丽萨家人手里。他自己靠着丽萨的钱经营着一个小生意,娶妻生子,可丽萨的家里人一枚铜币、一块木炭都没有收到。在四年前的上一个冬天,丽萨全家都生病死了,那善良的一家人至死都在担心丽萨这么多年没有给家里带来过一个消息,是不是出事了,可又没有钱来奥特登看一眼自己家的女儿。
丽萨拿着好心的希尔达的钱回到家乡,看见的,是一片连石头墓碑都刻不起的小小坟包,就连木板上的字也风化了大半,她在那木板前看了很久很久,才能确认那里埋葬的是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阿黛尔握着丽萨的手,她有些分不清在发抖的是丽萨还是自己,她不能想象这种悲惨的故事竟然就发生在她的身边,她在丽萨的哭泣声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告诉我那个骗了你的人的名字和地址吧。”
丽萨听见她的公主说。
阿黛尔在不久之前接到考核任务,要求她自己选择目标,将目标杀死。这让阿黛尔十分苦恼,在阿黛尔的社交圈内,实在是没有什么该死又容易杀死的人,所以迟迟没有选定目标。听到丽萨讲述自己的遭遇,阿黛尔发自肺腑地想,如果这样的骗子死掉就好了,于是她知道,自己的目标出现了。
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难,更何况这个男人只是个一般意义上的普通市民,阿黛尔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家。
原本,阿黛尔以为一切都很容易,一个骗得别人家破人亡的家伙,死了也应该拍手称快,可站在那人家里的时候,阿黛尔又不确定了。
狭小逼仄的房子,简陋破旧的家具,用木板隔开的生活空间,在看上去岌岌可危的老旧木床上,夫妻俩身上带着灰尘、汗渍和烟味相拥而眠。男人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工人,睡梦中脸上也挂着疲惫,女人的手粗糙开裂,常年干重活让她的指节变得粗大,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夏天工人身上才常见的馊味,阿黛尔很难想象在这种天气他们竟然还能出一身汗。整个屋子只有角落里的婴儿床是新的、干净的,一切到了婴儿车那边,就仿佛步入了另外一个不被灰尘打扰的世界,小小的孩子趴在柔软的被窝里,圆嘟嘟的脸颊肉底下,口水在小枕头上晕染开。
阿黛尔伸出手,她知道自己想要杀死这个男人简直不能更容易,但不知为何,她犹豫了。
一个家庭的悲剧,要以另外一个家庭的悲剧作为结语吗。
片刻之后,阿黛尔还是在空中画出一个形状,然后她的身影从屋内消失,灰色长袍的形象在窗外渐渐显现出来。
少女向着天空伸手,又慢慢收拢五指,随着手指的动作,她开始轻声吟唱一首歌谣。
没人能听懂的歌声空灵哀婉,悲切中似乎含有一丝怜悯,若是有心的人听到,或许会为那种深厚的感情流下泪来。但深夜静悄悄,那歌声如同落入热水的一把盐,迅速消解,没有钻进什么人的耳中。
手已经握成拳,睡梦中的男人蹬了一下腿,接着便不动了。
或许是心有所感,睡梦中的婴儿突然哭泣一声,但某种朦胧的力量笼罩了他,小小的孩子再次沉入梦乡,没有惊动任何人。
阿黛尔拢了拢灰袍的兜帽,离开了这里。
她原本想杀死骗子,再从骗子家拿些钱回来给丽萨,让她从今往后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但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和那个疲惫不堪的母亲,阿黛尔狠不下这个心来。明天太阳升起时,女人就会发现自己的家庭失去了一个支柱,自己将要一个人孤身抚养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并且独自经营亡夫的小店。如果再带走他们的积蓄,可以想象他们的未来会走到多么凄惨的境地。
现在已经太晚,阿黛尔打算明天一早就告诉丽萨骗她钱的人已经死了,然后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拿几十金加诺出来,装作是讨回来的钱。
把那些犹豫、后悔和不确定抛在脑后,完成了任务的阿黛尔尽量平复心情,从花园后门回到王宫。
原本这么晚的时候,走廊上只偶尔有巡逻的守卫,但今天格外热闹,走廊上的守卫和女仆们特别多,但好在并没有加强守卫,阿黛尔不得不躲躲藏藏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房间里。
回房间换上睡裙,阿黛尔从正门走出去,站在人群外围,做出困倦但威严的样子,低声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公主的声音,围在一起的守卫和女仆们纷纷垂下头,向两侧的墙壁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路当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动,她站在杂物间门口,神情茫然无措。
“小希尔达?怎么了?”阿黛尔走上前,却立刻闻到了血的味道,在开着门的杂物间地上,女仆丽萨躺在那里,双手握着一把剪子,但剪子却插在她的胸口。
无措的表情于是同样出现在了阿黛尔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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