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
惊呼声划破宅院的天空。
梅负雪冷笑一声，抱臂观望：“三百年又如何？本座要的只是结果，你跪下来求本座也没用，若是拿不下魁首，那留你作何？！”
祁白川哑着声，状似颓败：“弟子走投无路，故想请教宫主，学宫毕业难度极大，且考核先生难以固定，无相安插眼线，弟子忧心其锋芒暗藏，即便真的修炼到了那一天，也不会是先生的对手。”
“你既知道自己天资平庸，脑子里不想着夜以继日追赶别人，光记着别人怎么暗算你，还想让本座给你兜底，是准备把本座当靶子使？”
“弟子知错，弟子不敢，”祁白川一撩衣摆，双膝跪地，声音到的近乎不可闻，“弟子心术不正，妄想修得捷径，谢宫主指点迷津，弟子这就摒除杂念，认真学习。”
说罢规规矩矩叩首行礼，然后伸手拿书，神情没落地坐在桌案边，一字一句地翻看着。
屋内响起轻微的窸窣声。
梅负雪揉着眉心，目光朝旁斜过一眼，似乎是无可奈何，少顷，终于起身抽出一本书，也皱着眉开始一目十行。
书页“哗哗”不断，两人好像都专注在了自己的事情之上，久违的和谐。
就这么过了半晌，祁白川百无聊赖捻着书页，坐姿未变，又等了片刻，身后仍不见动静，终于在听见下一次翻页声时出声提醒：
“宫主，传音术属基础灵诀，记于书中第九十七页。”
“……”
翻页戛然而止。
半晌的寂静。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狠狠撞在门框，力度之大仿佛是准备打在人脸上，祁白川放下书，整理好桌面，颇为闲情逸致地沏了杯茶。
不多时，外面一阵灵力波动。
随即就是第二声熟悉，难以置信地呼喊：
“三百年！”
“……”
沈无眠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等等，仔细想想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外面根骨全无，无法修炼的人多的是，他好歹还能修，不至于无路可走。”
梅负雪说：“我现在把宫里的天材地宝给他都灌下去撑死能砸到二百五，你知道二百五什么概念吗？我爹娘飞升都没二百五，你飞升才估摸是个二百五，别说参加论道，运气好光毕业说不定都能熬走几代人。”
沈无眠道：“你原先资质不也这个德行，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天降机缘这种事无法估测，说不定明天他就原地飞升。”
梅负雪：“他能跟我比？我上一半学宫塌了，认识我的都死个七七八八，活着的全在外面，谁他娘还管我毕不毕业，咱俩难不成东施效颦砸一次学宫，给他送上论道？”
“……”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祁白川淡定地从芥子中掏出了一块熟悉的糕点，然后放在嘴里慢慢品尝。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
沈无眠说，“就算给他送上去他也打不过，还不如你现在开始改名换姓，届时替他拿下魁首……噢，我说那群老不死怎么突然松口。”
梅负雪：“呵。”
“还有机会，”沈无眠相对冷静，“既然无法走常规法子，那就另辟蹊径，学宫不止一条毕业机会，只要能在外面干个大的且得到学宫认可，照样能毕业。”
梅负雪：“学宫里什么人都有，到时候诸多老不死聚在一起商榷，这所谓的威名认不认都难说。”
沈无眠道：“所以我说干个大的。”
梅负雪：“多大？”
沈无眠：“最起码能震慑仙门。”
梅负雪：“譬如咱们把学宫砸了然后他站出来当救世主？”
“……”
兜兜转转，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两人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悲凉。
屋内祁白川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慢条斯理擦净手，又将茶水壶放回原位，刚一翻开书，就听见“吱呀”声响。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沈无眠居高临下，冷傲无双，一动不动地俯视着桌案，祁白川垂下眼，手中笔落在书册，写下一串解释性的批注，态度认真仔细，但怎么看都有些颓败，那样子仿佛真是一个用尽全力而不得志的落榜学生。
“你要的东西。”
沈无眠一挥袖，桌案就多了一摞书。
祁白川先挑出一本，精准翻到了本命剑的概要，再看见上面“我觉得长得像马，他好像也暗恋我”的批注后，立即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宗主。”
“说吧，”沈无眠随意一坐，“你还想问什么？”
“关于剑法，”祁白川说，“今日晨时我观沈宗主用剑稳重，剑招化繁为简，且涉及学宫基础剑法，于是心中疑虑。”
沈无眠坦然道：“噢，我故意的。”
“……”
那边一道眼神凉凉扫过来。
沈无眠继续道：“学宫的剑招拆解我书上有详细解释，都是曾经的先生所讲，教我们班的先生基本都是半仙或接近半仙水平，各家族基础剑法大差不差，适配自己的招式也都是自己悟出来的，你学这些就够了。”
祁白川点头。
“学宫的灵诀你都看得差不多了？”
祁白川：“是。”
“掐一个我看看。”
祁白川羞赧道：“弟子无用，无法掐诀。”
“为何？”
“修为不够。”
“……”
沈无眠噎了半晌，喉咙跟堵了棉花一样，最后在看见那张沮丧的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个……没关系，未来可期，既然学宫的学完了，证明这个班的课程对你来说还是太简单。”
“宗主谬赞。”
“我教你点其他的，想学什么？”
“缩地千里。”
“……”
缩地千里作为高阶灵诀，地位也是极其特殊，因为它并非同其他诀术有修为要求，而是对灵力储存和把控要求极高，常人稍不注意，一个诀下去直接掏空身体，运气差点力竭而死，故此诀被列为高阶。
沈无眠惊奇道：“还真被你钻到空子了，但缩地千里对你来说用处不大，你就算学会了，凭你的修为最多比别人快两步路。”
“并非用来赶路，”祁白川说，“关键时刻两步足以保命。”
沈无眠若有所思：“也是。”
“由先生指导，心法我已入门，目前差在方位的掌控，还请宗主解惑。”
“简单，”沈无眠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悟性也就比我当年差点，真不像个资质普通的修士。”
“谢宗主夸奖。”
沈无眠言简意赅：“缩地千里的方位在于脚程，诀虽难记，但排名次要，只有成仙后可以省去所有诀，我俩身份特殊，摸到仙的门槛就不用掐，你的掐诀应该是从伯父那里学的。”
这句话说得毫不避讳，祁白川眸光一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转向某处——
梅负雪正坐在那边，一手翻着传音诀的页，一手生涩的摆弄五指，那状态就像个一朝轮回百世夺舍世家子，却还无法完全掌控身体的孤魂野鬼。
“别跟他比，跟他比你这辈子倒一，”沈无眠说至此，突然想起什么声音一提，“喂！”
“……”
祁白川善解人意地起身让位。
沈无眠抬头道：“别装了，你要不要一起听？”
“……”
梅负雪冷冷一觑，就差把不屑写在脸上：“本座还用你教？”
说罢身子一转，一副坚定不移的态度。
“……”
“散伙，逼急了他自己会找，”沈无眠说，“你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是灵力掌控，因为储存太少，只要失手你就得躺地上。”
祁白川思索道：“缩地千里是否与空间有关？”
沈无眠：“可以这么认为，此法意在原本的道路中开辟出一条新路，你眼见无差，实际已不在同一空间，加快了时间流速，按照现世规则理论，此法有违天道，但开辟出来的空间却与现实一般无二，于是模糊了虚幻和真实的界限，就能诓骗天道的眼睛，类似于偷梁换柱，很多有关空间的术法都是这个理。”
祁白川说：“既如此，能否开一块辟出与现实外表相同但流速不同的空间，以此诓骗规则，我再进此修炼，便能度日如年。”
“想法很好，理论也说得通，”沈无眠果断摇头，“实际也不能说得绝对，可能性微乎其微。”
“……”
“成本太高，要长期维持一个空间假象，包括时间差异问题，你在里面待一年……也就是外面的一日，耗的其实是一年的成本，若是普通家族，你待个半月就能搞垮全家，若是我这般实力，确实能拿自身灵力给你供起来，但要不了几天丹田入不敷出，也得倒地上，且流速差异越大，灵力消耗越快，这就是缩地千里维持时间短的原因。”
祁白川沉吟片刻：“所以缩地千里关键在于空间流速的消耗。”
沈无眠：“是。”
“如果去掉流速部分，只需要维持住足够我本人通行的空间，这般是否就能大幅减少灵力消耗，轻松施诀。”
沈无眠说：“那你开它的意义是什么？”
祁白川伸手一掏，露出了把眼熟的空间仙剑。
沈无眠看着剑上的五瓣花陷入沉默。
半晌的寂静，他猛地往后扭头：“听懂了没？”
梅负雪一僵，若无其事回正身：“什么听没听懂。”
“你他娘给了把剑不早说？”
“这俩有什么关系？”梅负雪理直气壮。
“……”
“好了，”沈无眠面无表情选择性忽视，“现在简单多了，你先拿它开个空间，然后你自己钻进去把空间扩大，剩下的交给剑来解决，我再给你写几个你能用的诀，以备不时之需……等下，哪来的传音？”
沈无眠并指一划，灵光闪现，再看清来人时眉梢一动，随后起身去了外面。
祁白川看着墨还未干的工整笔记，思索少顷，落笔补充了一句话，随即又添了几个同样吃操作灵力不吃修为的日常诀，遂放笔。
正要翻书查找时，就听对面一声轻响。
梅负雪理所当然地落座：“写完了吗？”
祁白川：“写完了。”
“听懂了吗？”
“听懂了。”
“本座考考你。”
“是。”
梅负雪手一伸，抢走笔记塞进自己怀中：“把刚才讲的再默写一遍。”
祁白川：“……”
“嘭”的声响，沈无眠几步进门，目光一扫，不假思索：“别闲了，来事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来。
“苍梧西南几百里，伯父看中了一处地儿，僻静宽敞，就是位置有点偏，估计会有点残诡，旁边立了个家族，医药世家，姓肖，咱们认识的那个肖，听说他出了点问题，前段时间心疾发作，可能缺药了，你路过帮帮人家，顺便让人看看身体。”
梅负雪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不用教书了？”
沈无眠微笑道：“做梦。”
“……”
“等会儿我就帮你申请外出手续，”沈无眠残忍道，“届时由你一对一单独带他，给我去外面惩恶扬善，立威仙门，让那群老不死的开开眼……”
“然后干个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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